在林宜佳在小康庄待到第十天,在她宣布病愈后的第二天,天空终于放了晴。而又过了三天,哈气成冰的极寒也如冰雪般消融,化作泥水渗入了大地。
当再一日日上三竿后,那日头的温度仿佛突然之间又**了起来。纵是人们已经斟酌着脱去了御寒的皮毛棉衣,此时在日头下面活动久了,也会出了汗。
林宜佳的额头上就有一层薄汗。
毽子在她脚下,犹如有了生命一般,灵活地飞上飞下。她扎了一个小辫儿,穿着利落的窄腿骑装,脚蹬一双鹿皮小马靴。突然间,她将彩色的毽子用力高高地踢起,然后翩然地转了几个圈,一只脚站立,一只脚向后折起脚心向天,竟是稳稳地接住了天上急速落下的毽子!
黑白分明的双眼中仿佛有无尽的光芒,红扑扑的面颊上承载的无穷的活力满的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少女娇俏,又有悦耳的欢笑着清凌凌脆生生的不停响着,让人看到了都忍不住地心情跟着好起来,不自觉间,心生喜爱。
林夫人嘴角自然地弯了起来,口中却道:“这孩子,都多大了,真是……让您看笑话了。”
秦老夫人也流出笑意,摇头道:“您这怎么说的,孩子嘛,就该活泼些。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
“哪里。”林夫人道:“我这个小女儿啊……若是一直在地方上,规矩不大,倒也没什么。眼看到了京城……唉,你我可都知道,这京城的贵女们可个个都是人精儿……我有心约束一下她吧,又舍不得……”
她说着说着不免就轻叹起来:“本来女人这一辈子,说起来,也就做女儿在娘家的时候还能够快活一些……可这后宅里的弯弯绕,不教给她,那就是害了她……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我瞧着您那两个女儿不是教的挺好。至于宜丫头,年纪还小呢。您多留她几年,过两年待她大些了,再教也不迟……”秦老夫人笑眼弯弯,隐藏了眼中的那一抹光。
交情尚浅,所以有些话是不能操之过急的。若引得这冯氏警觉就大不好了……冯氏那话说的对,京城贵女,个个都是人精儿,更别说其中崭露头角过的好的。
就像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从商家嫁入勋爵之家,夫君虽说不是才华横溢之辈,品性上却也没有什么顽劣之处。新婚之后,也是夫妻和谐的。只是,秦家遇了事……奈何奈何。
就像当年的冯氏。别的不说,就是能够打败那么多的贵女,嫁给簪花状元郎,就是她的本事!更别说,她婚后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惬意……就算是连生了三个女儿,也硬是没让他们夫妻之间多出玩意儿来……
秦老夫人按下心底的那一抹酸涩,暗自摇头,目光在梅林之中徘徊一番,感慨道:“今年这天气实在是古怪的很。前阵子冷的像什么似的,这两天好像又热起来了……原本是没指望了,这一缓,就又打了几个花苞……”
“那可是稀罕……倒是要去瞧瞧了……”林夫人远远地同林宜佳点了点头,就同秦老夫人一起走了。
的确是稀罕。
前阵子,金菊才盛开了几朵,还不到万紫千红争奇斗艳般怒放的时候呢,那一阵大雪一阵极寒下来,绝大多数的菊花植株都被冻死了,更别提还能开花了!就算是放在温室中花费大力气养着的,只怕也不怎么好了!
所以,在林夫人看到眼前这一盆菊不仅绿叶十分的精神齐整,而且还有了珠玉一般的三五个花苞,更有一个花苞已经吐了半蕊含羞初绽时,真的很吃惊!
“你这个……”林夫人辨认了一会儿,震惊地道:“莫不是十丈珠帘!”
“姐姐好眼力!”秦老夫人素手轻柔地抚上那点粉白,神色间透出一抹爱怜,爱怜下又有一抹得意。
珍品名菊中,这十丈珠帘花开之后,花盘硕大;外花粉白,内心淡黄绿色;管瓣细细长长,飘垂如丝如发,本来就是同“绿牡丹”、“墨荷”一样,是菊中珍品。
而这十丈珠帘植株一般都弱的很,端的是极难侍弄。若是其他年份,天气变化温和,这十丈珠帘在京城的贵人府上肯定会有。但今年这天气……只怕宫中都不会有!独一份!
林夫人屏气凝神,就连欣赏也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是惊坏了这盆花似的。半晌,她后退一步,轻轻呼出一口气,赞叹道:“真是难得!”
林夫人转过头,看着秦老夫人拿着一把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银壶缓缓地给菊花浇了水,才又开口道:“我竟然从不知道,妹妹还有一双妙手!”
“不过是年岁无趣,打发时光罢了。”秦老夫人敛目轻叹。
林夫人想起她是孀居十多年,忍不住跟着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妥,劝慰道:“那也是明远争气孝顺,不肯让你操心!我听相公说,明远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将来至少一个进士跑不掉的。你啊,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秦老夫人也微微笑了起来,既没有跟着称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虚驳林夫人,反而问道:“姐姐,眼看宜丫头的病已经大好了,天气也转了暖,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林夫人微怔,随即沉声道:“夫君昨日才使人送了信。信上说,前阵子大雪加上极寒,措手不及之下,京城内外灾情十分严重,冻死的贫苦百姓着实不少。大灾之下,恐有大疫,他让我们这些妇孺最好不要急着上路回京……”
“这真是……唉。”秦老夫人也沉重的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