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带着旺堆回到了他的家,不出意外的,她看到了奶娘正拉着一名个头不矮,身材瘦弱的男人站在院子里面等待。
那个男人正是迦那。
梅朵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眼泪便充盈了眼眶。然而她并没有允许自己可以再次柔软,微微仰起头,泪水便又似乎通过泪腺,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有什么样的期望、激动与感慨,留她自己一个人消化。
那是一个仍然固执的留着辫子头的男人。然而他的辫子跟汉地上汉人的辫子是不一样的。汉地上的汉人是将前半个脑袋头发剃光,后半个脑袋的头发蓄起来辫住,而迦那的辫子则是由满脑袋的头发辨起来的。
不得不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整体上大同小异。
奶娘桑吉拉着迦那迎上前来,两个人对梅朵行了礼,迦那同样是动作熟练的将帽摘下置于胸前,微微躬身,并且道:“见过大秀。”
看他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疯子,正常得很。
“秀,请进屋吧。”桑吉米玛边说着边一把将旺堆拉在了自己身后。看他的脸上除了有因梅朵的身份而显得惊诧外,并没有因为身体原因而表现的不舒服,桑吉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继续出去玩了。
然而旺堆却没有走,他站在母亲身后盯着梅朵看,这会儿仿佛梅朵便是一条鱼。
桑吉和迦那躬身双掌向上平展,一人侧身站到屋门的一边,让梅朵先进屋。
藏民的室内重点部分是主居室和经堂,其余部分则简单一些。主居室即是厨房和饭堂,又是卧室,还是主人接人待客的厅堂,因此主居室不是一般的大,室内的基本陈设也多于其他房间。
梅朵被请到了收拾干净的床上坐着。桑吉家的条件不错,因此床是有三面围板的床,而是不简单的有顶无底的两个大木箱。
看着大秀入座后,桑吉才和迦那坐到了与床有火盆桌相隔的长条凳上。
旺堆站在房门外,伸出一颗小脑袋有些不安的向里面看。梅朵瞅到了也不理他,他阿妈让他去玩他不去,既然不想玩那就站着去吧。
火盆桌上摆着之前桑吉才拿出来的、家中珍藏的瓷碗,被擦拭的光亮照人。桑吉将瓷碗双手摆在了梅朵的面前,然后将一直温热的茶壶拿起,壶底低于桌面的轻轻椅了几下,慢慢的往碗里注满了酥油茶。
迦那双手捧起碗,躬身献给了梅朵。
酥油茶是用清茶加盐、酥油,然后放置“酱桶”里面打制成的,味道……呃,谁喝谁知道。
梅朵同样以双手接过碗,将茶上的油花吹开,然后一点一点的啜饮起来。
酥油茶这个东西她刚来时,实在是喝不惯。酥油是什么,酥油是从牛奶、羊奶里面提炼的脂肪,平日里当作食用油的,可想而知是什么味道了,更别说还要加上奶,加上盐的。
不过……这东西真是越喝越好喝,会上瘾的啊有木有!
梅朵无奈,果然,她已经被同化了么。
慢慢的喝了一半,然后将碗放在桌子上,桑吉又为她重新注满。
谈话终于要开始了。
梅朵打量了一下迦那的相貌。他长得属于典型的汉人书生形象,清秀洁白的,也难怪会让桑吉当初宁愿花尽了家里的钱,也要救他。
现在之所以还能看出迦那的清秀洁白,实在是要归功于他自己没有放任自己邋遢。在草原上,年约三十岁的男人基本上已经是一个模子了:一脸拉碴胡子,一头蓬乱头发,一件宽大袍子,一身陈油味道。
对于水资源丰富的不能再丰富的青藏高原地区来说,洗澡这回事嘛,怎么就能不成正比呢?
梅朵开口问出了第一句话:“你为什么绑条辫子?”
桑吉一听这话,就后悔没有提前跟梅朵打好招呼了。这个问题是迦那最经常被人问的问题之一,换句话就是,烦不胜烦。
果然,迦那的眉头微皱,但是念在梅朵是土司老爷大女儿的身份上,他并没有再多的表现他的不耐,而是再次耐下性子的解释道:“我是汉人,汉人男子的头发都是这样。”
他的口音是很有藏民乡音味道的,不像是有些外国人学说中国话,有些怪声怪调。听桑吉说过,他刚来这里的前两年基本上不开口,而后等开口了,便是相当有水平的藏语了。
得到问题答案的梅朵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茶碗又饮了一口。
殊不知,迦那等着她的第二个问题:那你们那里的女人头发都是什么样。
感受完嘴里一点一点散去的奶味,梅朵再次问道:“你的汉名是什么?”
与想象中不一样的问题!
迦那稍稍楞一愣,然后沉默了。很名显,他不愿意说自己的汉名。
这个人他不愿意透露有关他身世的任何信息!梅朵立刻意识到了这点。不过也是,在一个周围全是异族的环境里,他怎么能随意对一个人敞开心扉。
因而一时间,梅朵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交流了。或许今天的见面只是她的一腔热血,毕竟,在迦那的眼里,她也只是一个藏人,甚至还是个典型的藏人。
“我看你很正常,为什么别人说你是疯子呢?”梅朵问道。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沉默的迦那更是沉默了。如果说之前的沉默是他的无言语,那么现在的沉默就是他的精神无回应了。
梅朵一点一点的喝着茶,等待着他的回答。
屋子里面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屋外沙沙的风声飘在耳边。
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