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吗?扪心自问,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无论是他对自己说的,还是她亲自许下的。不过在当前的情况下,她选择了沉默,什么都不说,目光锁在了赤冰手里的药碗中的催命汤药上。
“你到底是忘了!”肯定的语气,听不出的悲切,却让她心底一阵阵地散开难以言说的悲恸。鱼璇玑执拗地当做没听到,神情已经冷到了无可降低的地步。
诡异的安静中从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卷起衣袍的角子,两鬓的发丝飞扬起来间断了眸光,错乱了眼前的风景。
她的举动是在他的预料中的,只是相比想象,她动作要快得多,竟让他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都得了手。他不悲不怒,黑瞋瞋的眸光里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刹那间冷寂了的脸庞上似乎想要去寻找什么,可她的脸上太过平静,俨然如一潭死水让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有些失望,想动却无法动弹。
“王妃,你为什么要点了我们的穴道?”赤冰不如赫连烬那样平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在颤抖的,是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爷一心为了王妃什么都能失去,哪怕是性命,就是这救命的汤药只有唯一的一碗,他眉头都不皱一下让自己就端了过来。他爱王妃的心如此,王妃会弃他于不顾?有事情看多了她直觉是不会的,但也不一定。但随之,鱼璇玑的动作便打消了赤冰的心底最后的那一丝怀疑。她大力地从赤冰手中夺过那碗药,朝着赫连烬的嘴角近乎粗鲁地塞过去。
可他牙关一直紧咬着,瓷碗透过唇瓣撞击的力度让柔软的内里有血珠破皮而出,染了满口的血腥。
“张嘴!”她点了他身上的大穴,却不妨碍他张嘴说话。她的脸有着奇异的白,像是乌云散去后的天空,那刺眼的光芒突然地射入,看得人眼眶酸涩。赫连烬学了方才的她,一言不发用冷漠的神情盯着她,就是不把嘴张开一下。那样固执,宛如个生气的倔小孩般。一股钝痛蔓延道全身,她忽然发觉她真是受不了他那样的眼神。
那是不信任的责备,比陌生人言语激烈的斥责都让她难过心酸。可她能够怎么样?赫连烬不能死,她怎么可以让他因为自己而死了?
所以——
咔嚓,骨骼轻微的碎响,一直冰冷得像是高山积雪般的手落在他脸上,僵硬中的赫连烬蓦然感觉下颌一痛,牙关顺势张开。鱼璇玑手里的药碗倾斜地灌入,苦涩的汤药顺着空隙全都进了他的嘴里。
她竟然,竟然为了让他把药喝下去,卸了他的下巴。面对这样的结果,赫连烬像是一块漂泊在深海夜色中的破木板,满身的凄冷外就是心里化不开的烈烈积郁。哐当一声,没有剩下一滴汤药的药碗从她手中坠落在地,打在坚硬的地板上,瞬时碎成了无数片。枉顾嘴上的的疼痛,赫连烬忽而大声笑起来。
不带任何感情的色彩,一味地笑着,混杂着冷风飞雪,诉不清的剜心刺骨。
鱼璇玑仿若未闻转开身去,寒风打着卷儿迎面扑来,眼眶里蓄积了许久的热泪终是滚了下来,步履沉沉地消失在他们两人的视线中。
无情殿,彼岸风,三生尘缘尽飞絮,空余恨。
多年前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她靠在梨花树下,头枕着穹苍的腿,念的便是这首《玉堂春》中的那一句。不曾想重生后的某一日,她也能深切地感觉到这句话的真意了。
果真是“尽飞絮,空余恨”!
天真的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鱼璇玑茫然地走在碧霞落曲折的回廊上,不知该去往何方。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想要对方好,可真当对方以同样的举动对待自己时,心里竟然是恨的。她想,若是那些举动是赫连烬用到自己身上,她恐怕真的会忍不住想把他大卸八块。她有些糊涂,又好似慢慢地明白,正是因为对对方的爱护胜过了自己,才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那般事情吧。
原来,他们是挚爱彼此太过了。所以,她是值得原谅的。鱼璇玑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站住脚步伫立在回廊檐下,痴痴地望着他们两人居住的屋子,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吧。他在做什么,是生她的气不吃不喝,还是正在找她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她有些不敢想,真拿不准赫连烬是想要见到她还是不希望看见她。
时间流逝寒风肆意,她孤零零地站在四面通风的回廊上,看着廊檐下挂着的灯笼由明亮变得黯淡,心里的失意与越来越黑的夜空一般沉重。
浑身如被冰雪,她凉凉地吸了一口冷气,嘴畔挂起苦涩的笑。他没来找她,不闻不问的放任她独自在外,不担心她本有寒毒在身而不能受寒?转念一想,造成如今这般的不就是你自己么,鱼璇玑。这样的结果,你怪得了谁?他,不该承受你种下的恶果。
“夜冷,何不来饮一杯?”她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乱雪飞扬中一扇门扇突然打开,耳畔便传来了司空珏清润的声音。
鱼璇玑这才没有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单薄的身子停住,侧头透过门朝里面看,司空珏一身雪白的长袍,不怕冷般坐在风口上。桌上摆着白玉杯,一股酒香在室内萦绕,因为门开的缘故让身处门外的她也闻到了。
她微拧着双眉,抽搐了会儿便走了进去,顺势将门带上,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司空珏的对面。他抬手执起酒壶给她满山一杯,室内烛光温暖而柔和,无言的炭火燃烧着,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与外面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