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缺看清之后,比没看清时更感惊恐,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挺身,从地上跳了起来,拔脚便奔。
才跑了几步,忽然风声飒飒,一条黑影其快无比从他身侧掠过,眼前一花,迎面已立着一个黑袍怪人。
那人身材枯槁瘦削,满头黄发,尖嘴猴腮,双臂过膝,脸上遍布黄毛,若非是穿了一件人类的黑袍,几乎和一头披毛猛兽毫无分别。
宁无缺心惊胆颤,踉跄倒退了三步,壮着胆拔出长剑,准备万不得已时,只好一拼。
那人瞪着一只绿色鬼眼,向宁无缺注视了好半晌,忽然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竟十分平和地说道:“孩子,你身受重伤,剑锋又划断了胸前血脉,如果不经过及时治疗,耗费真元过多。绝对难以活过十天,你难道不怕死吗?”
宁无缺惊魂未定,喘息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耸耸肩头,道:“人鬼之分,有何凭据?有些人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又有些人表面像人,心里实在比鬼也不如,还有一些人披了人皮,尽说鬼话……你又何必把人、鬼的区别,看得那样严重?”
这番话,听得宁无缺心头暗惊,暗忖道:这人的形貌虽然恐怖,口气却超然脱俗,竟不像是害人的鬼怪,何况他纵是鬼怪,我宁无缺顶天立地,问心无愧,也不用惧怕他。
如此一想,他的怯意便大减,精神松懈之下,全身劲力顿失,身子立刻摇晃不稳,迫得用剑尖支撑住才没跌倒。
那人的眉尖微皱,道:“孩子,你伤得极重,别再倔强,坐下来,让我看一看吧!”说着,伸手扶着宁无缺胁下同时替他取下了长剑,插回鞘内。
宁无缺被他一番亲切柔和之言,说得戒心卸下,毫无反抗,依言坐下了。
那人伸出一双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扯开他前襟,略看了一会,使从怀里取出一支形如树根的东西,轻声道:“躺下来,我得替你立刻止血封闭伤口。否则,寒露一浸,难保不伤及心络,寒毒若人心腑,纵然伤势好了,也将成终身痼疾,永远无法再练习进一步的上乘武功了。”
宁无缺果然顺从地仰面躺下,更幽幽闭上了眼睛,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竟似对这面目狰狞的怪人,生出浓厚的好感,也有坚强的信心。
这时候,摩娑在他胸前,好像已不是那只毛茸茸的巨掌,而是慈母亲切的爱抚,荡漾在耳际的,也不再是阴冷的语声,而是安详和善的醉人乐曲……
那人将树根形状的东西一寸一寸咬人口中,用牙嚼碎,和着口涎,缓缓敷在宁无缺伤口上,一触碰伤处,赤热灼人,宁无缺不由轻哼出了声。
那人忙嘘气为他吹拂,一面敷药,一面随口道:“你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告诉我,心里还害怕我的面貌吗?”
宁无缺连忙摇头道:“不,不……”
那人咧嘴一笑,道:“也不怕我现在突然下手,害你性命?”
宁无缺笑道:“我和你无仇无恨,萍水相逢,你怎会害我?”
那人忽然笑容一敛,阴阳怪气道:“那也不一定,咱们无缘无故。萍水相逢,我怎么会替你治伤呢?”
“这……”宁无缺一时语塞。
那人又笑道:“原因很简单,我今天帮你一把,将来我若有需你帮助的时候,你也会同样帮我,对吗?”
宁无缺惶然说道:“如有所命,宁无缺决不推辞……”
那人停手沉思片刻,忽然肃容,低声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宁无缺诧问道:“谁?”
“那人武功天下无匹,又擅用毒之技;号称‘毒圣’,又有一个外号,叫做‘黑心居士’。你听过这样一个人吗?”
宁无缺茫然摇头道:“从来没听过这么一个人……”
那人轻嘘一声,好像有些失望,停了一会,又问:“那么,有一个人姓苏名杰,人称‘千毒叟’,你知道吗?”
宁无缺又摇摇头道:“也没听过……”忽然心中一动,忙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既是以毒著名,不知是不是和现在的洗心殿有关系……”
那人眼中精光陡射,急忙问道:“什么洗心殿?你快说给我听听!”
宁无缺道:“洗心殿新近才崛起中原武林,总坛设在洞庭湖中,殿主是个年轻女孩子,名叫苏君墨,手下有两位护法,他们最近曾用一种mí_hún毒酒,将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一举收罗掌握,正四处作恶,意欲称霸武林……”
那人喃喃低语道:“洗心殿——苏君墨——千毒叟——苏杰……”蓦地浑身一震,满脸欣喜地点点头,道:“好啊!是他!一定是他。”
说着,替宁无缺掩好衣襟,站起身来道:“你只须再躺一个时辰,外伤便不碍事了,内腑伤势,你自己能够运功治疗,但三天之内,切忌妄运真力,跟人动手。我还有事,须得先走一步……”
宁无缺忙道:“谢谢你替我治伤,但我还没请教过尊讳贵姓,应该怎样称呼?”
那人笑道:“我的姓名很不好记,还是别问的好……”
“不!大恩未报,怎能连姓名都不知道。”
“你一定要问,只消记住我并非你们汉人,也非来自中土,有人骂我是猿人合生,只能算得半个人……”
宁无缺猛地记起在君山之时,曾听陈琨说过四句童谣,是“天外隐三圣,宇内唯一君,南北分双奇,西漠仅半人。”心中一动,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