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对姜毅道:“哦,是老族长来了。”一边下地,一边冲着院里招呼道,“老族长啊,快请进来吧。”
姜毅赶忙和娘亲一起,把老族长姜老太爷迎进了屋里,姜老太爷盘腿坐在炕头上,张氏递上烟笸箩,姜老太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嘴烟袋锅,麻利地装上了烟末。姜毅忙从灶上夹过来一块炭火,给老族长点上。
吧嗒,吧嗒,姜老太爷很过瘾地吸了两口,摩挲着油亮的烟袋杆儿,感叹道:“这人哪,就得知足常乐。我就说嘛,我爹那辈子人,愣没赶上这个好东西,这烟叶就是好呀,吸上两口,立马提神过瘾。我就赶上了,啧啧,有福啊!”
张氏道:“老族长,你今年有七十九了吧?这眼瞅着就要操办八十大寿了,现在咱全村就数你最高寿,你是真有福呀!”
姜老太爷摸了摸姜毅的头顶,道:“毅儿,别太难过了,若雪这丫头丢了,兴许是她命该如此。”
姜毅鼻子发酸:“族长爷爷,您老放心吧,我没事。”
姜老太爷有一肚子的故事,特别是关于姜家堡姜姓人的祖上,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姜毅问道:“族长爷爷,我听说咱们老姜家祖上给元朝的忽必烈做过事?”
一听姜毅问起了祖上的事,姜老太爷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是咱老祖姜炳,他在忽必烈驾前称臣,曾经官至镇国上将军、宁西王相,是忽必烈驾前数一数二的名臣。”
姜毅追问道:“那您说,咱们姜氏一族,到底是汉人呢,还是蒙古人呢?”
“咳咳……”姜老太爷咳嗽了两声,“咱们姜家堡这地方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山戎、东胡、乌桓、鲜卑、契丹、鞑靼、后金、汉人,都在这里生活过。既然杂居一处,就免不了相互通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毅儿你说,咱们姜氏一族到底是汉人呢?还是蒙古人呢?”
“这……”姜毅为难道,“要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分不清了。”
“就是嘛!”姜老太爷道,“说咱们是汉人,不一定。说咱们是蒙古人,也不准确。说咱们是契丹人,也还沾边。所以啊,对咱们姜家堡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那,您说什么重要呢?”姜毅请教道。
“做人最重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人!”姜老太爷一字一句地道。
“族长爷爷,那您说,咱们应该向着谁呀?通俗点说,就是乱世之中,咱们应该保谁呢?”
“这还不简单?谁对老百姓好,咱们就保谁。”
老族长轻描淡写的一句答话,让姜毅陷入了沉思,姜毅心道:老族长的话,肯定代表了几乎全部姜家堡人的心思。原来姜家堡人都是这么想的呀。什么大明,什么大顺,什么大清,在姜家堡人的心目中,都不是那么重要。看来,对于家国情怀,姜家堡人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姜毅起身立于炕下,恭恭敬敬地向坐在炕上的姜老太爷深施一礼:“孙儿姜毅谢族长爷爷指教,族长爷爷,您的话让姜毅豁然开朗。姜毅一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人。”
“嗯!说得好啊!”姜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老祖姜炳为维护百姓利益,最后被奸臣所害,忽必烈追敕他为‘忠懋公’。虽然老祖姜炳保的不是汉人,但因为他心中装着百姓,所以依然能够彪炳史册,被后人敬仰。所以,咱姜家堡人不拘泥于谁当皇上,管他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呢?关键看他是不是真的对老百姓好。在世俗人眼里,混世魔王程咬金不是什么正宗吧?但他心系百姓,就是个好皇帝,秦琼、罗成、徐茂公,不都保过他嘛……”
姜毅想了想,向老族长提问道:“族长爷爷,我还有个问题,历朝历代,往往开国皇帝是明君,可他的子孙就不一定了,就拿大明来说,不就出了好多昏君吗?您说,遇到昏君,该不该一保到底呢?”
“当然不该!毅儿,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句话吗?”
“如此说来,组长爷爷,您赞同大明的洪承畴投降大清了?”
“现在还很难说。良禽择木,贤臣择主。这八个字很重要。大清的皇帝,是不是对老百姓好,现在还看不出来。所以说,洪承畴么,我倒认为他可能有些操之过急了。”姜老太爷道。
“但是,以洪承畴当时的境遇,他别无选择呀。”姜毅道。
“那就要看洪承畴如何做人了,如果他发现大清皇帝不是明君的话,他完全可以辞官不做,独善其身呀!但是,滚滚红尘中,人们往往被酒色财气蒙蔽了双眼啊!”姜老太爷吧嗒了口烟,意味深长地看着姜毅。
姜毅默默地点了点头。
……
姜毅不知道,在他从山海关转回蓟镇姜家堡这些天里,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吴三桂闻听陈圆圆被抢后,勃然大怒,彻底和李自成撕破了脸,李自成兵临山海关,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大败李自成。
消息传入京城,惊慌失措的牛金星按照李自成的旨意,将吴襄府中老少人等全部缉拿入狱。吴府一个下人为求活命,供出是吴家壮和姜毅跑去山海关送的信。
不知所以的姜毅,回返京城,在城门口刚一露面,马上就被抓了起来。
大牢内,姜毅对面关押的正是吴襄。
见姜毅也被抓了进来,吴襄一跺脚,苦叹一声:“贤侄啊!”
以前,吴襄见了姜毅都是直呼其名,这次竟然冒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