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乃是多尔衮之第,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姜毅对这次过府议事非常重视,但同时,他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紧张。多铎为什么要邀我?他想和我谈些什么?
及至二人见了面,寒暄过后,彼此都很惊讶,一个英气勃勃,一个潇洒儒雅,互相在心中暗赞了对方一番。
姜毅笑道:“姜毅来到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早该前来拜访王爷。恕罪!恕罪!”
“无妨!无妨!”多铎笑道,“姜特使在京城大兴土木,挂出了‘棠国使馆’的匾额,难道是想在京城长驻吗?”
好家伙,不愧是豫亲王,一上来就单刀直入。
姜毅稳住心神,道:“棠国乃闭塞小国,我棠国国王陛下久仰中华文明,愿以中华文明教养棠国国民,这次姜毅奉命出使大清,一来是与大清建立邦交,二来也是为了引导更多的棠国人来到大清,就像当年大唐的万国来朝一样。我新修建的棠国使馆,不过是方便棠国人落脚罢了。再说,修建棠国使馆已经得到了摄政王的允许。”
姜毅一句万国来朝,让多铎心里非常受用,好像自尊心被一支羽毛轻柔地扫了一下似的。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哦!他忽然明白了,指着姜毅的发式和衣服,道:“可是,你这身装扮,总让人想起已经基本灭亡的大明。你们棠国人梳妆打扮的方式方法,难道和大明一样吗?”
姜毅微微一笑:“基本一样。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棠国国王酷爱中华文明,他在新任国王之后,大力倡导国人仿效大明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们棠国使馆的人,几乎和过去的大明子民一模一样。”
“那么,你们棠国可不可以逐步接受我们大清的生活方式呢?就像吴三桂、洪承畴等人一样,剃发,易服。”多铎道。
真不要脸!我棠国虽是小国,但你也不能居高临下地这样说话呀。姜毅心中暗骂了一句,口上却说道:“可以呀。”
多铎没想到姜毅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谁知姜毅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给了他一记窝心拳。
姜毅道:“据我所知,除了棠国,朝鲜现在也还在沿袭大明的生活方式。大清如果知天意,顺民心,以信义治国,以道德服人,相信各国都会主动效仿大清的。”姜毅言下之意是,你们大清现在做的还不够好,能怨恨别人追随大明吗?
多铎心道:这个姜毅看起来年岁不大,说出话来,倒是真噎人呐。
多铎准备挫一挫姜毅的锐气,道:“姜特使,我知道你曾在弘光帝驾前称臣,我还知道弘光帝把徐阳总兵吴大斤的夫人赐予你为妻,我更知道你与吴大斤曾经是结拜兄弟。在很多人的眼中,弘光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你口口声声尊仰中华文明,中华文明讲究礼义廉耻。可是,你却接受了一个昏君令人不耻的安排。这又作何解释呢?”
多铎这话火药味太浓了,句句如刀,简直就是冲姜毅放了一炮。
姜毅心道:好么,这多铎对我姜毅了解的还真够透彻的。
姜毅微微一笑:“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我不接受弘光帝的旨意,吴大斤之妻就只能去死。她是一位孩子的母亲,难道豫亲王忍心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失去母亲吗?
“众所周知,大清太祖皇帝之妻孝烈武皇后阿巴亥是您的母亲。请问豫亲王,现在尽享荣华富贵的您,难道已经忘记您的母亲了吗?”
姜毅这话也够给劲的。世人皆知,在满清严酷的政治斗争中,阿巴亥被迫为努尔哈赤殉葬,死时年仅三十七岁。当时仅仅十二岁的多铎,从此失去了额娘。
这一段记忆刻骨铭心,同时也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今天,姜毅硬生生地把它撕开了。多铎的脸上,顿时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姜毅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当时的豫亲王您,也是个孩子,正是需要额娘疼爱呵护的时候。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为孝烈武皇后说句话,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额娘死去。请问,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吗?”
多铎闭着眼睛,轻轻摆了摆手:“不要说了。”
“所以,我接受弘光帝的旨意,不是屈服于一个昏君,而是为了让这个孩子不失去母亲。”姜毅义正辞严地道。
多铎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打动了我。”
姜毅以为,多铎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想不到,自己这一番话还真触动到了他内心的柔软之处。姜毅决定,快刀斩乱麻。
“可是,有着切身之痛的豫亲王您,却亲手制造了一起让他人母子分离的事,实在是令人费解呀。”姜毅一双眼直视多铎。
“你是在说?”多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吴晋,吴大斤之子,我现在的娘子俞卉娘的娇儿。豫亲王,您为什么要把他扣在京羁营中呢?”姜毅步步紧逼。
多铎愣住了,他的手扣住了桌上的茶盏,目光如剑,道:“你怎知吴晋被扣在京羁营?是谁告诉你的?”
“我姜毅也不是吃素的,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我一直在暗暗查访。古人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包不住火,我到底还是探查到了。”姜毅故意把时间段限定在了来到京城之后,这样就可以避免多铎怀疑是邓海泄露消息。
“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聪敏睿智的豫亲王您,为何会出此下策呢?扣下吴晋,难道只是为了牵制吴大斤?豫亲王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