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就留下吧,韩傻儿请大夫自便,继续诊治。
后天性聋哑,只要器官基本完好,甭管神经受阻还是血路不通,哪怕舌头局部受损,均不难治愈。难就难在先天性聋哑,七岁以下的幼儿,费些周折,恢复功能,尚可作为笨鸟,慢慢接近正常人;成年患者,没接受外界声音刺激,已错过学说话的年龄,彻底丧失了言语能力,神仙也没法治。岐伯说过,从有中可以变大变小、变弱变强,而巧妇,是难为无米之炊的;至于无中生有,有趋于无,则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
韩傻儿又医罢五、六个男童女童,七、八名后天患者,向先天聋哑的妇女深深鞠了躬,对家属坦言爱莫能助。家属哀求,能听到些声响,如人语马嘶、犬吠鸟鸣,也是好的。韩傻儿毅然拒绝了,针灸确能恢复部分听力,但说不了话,呜呀呜呀的,还不急死?看似善举,实则害人。
世间事,本无十全十美,何须强求焉?韩傻儿抱着一丝遗憾,吩咐病人遵循昨日之法,便收了诊。
时暮霭已沉,侯府大殿内,油灯、蜡烛通明,东侯大摆筵宴,款待韩傻儿和王宫大夫。
韩傻儿情绪低落,听由东侯、大夫谈论,懒得插话,只跟酒较劲,一樽复一樽。
大夫问:“神医何以怏怏不快?”
韩傻儿笑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惭愧,惭愧!”
东侯劝:“奔弟不必自责,天数已定,安可违背?”
是的,垂老将死之人,医疗可延长一段寿命,根本扭转,是不可能的。韩傻儿忽然意识到,这等恻隐之心,亦属妇人之仁,须戒之!旋鲜活神情,主动擎樽,与二人敬酒,并道:“姜兄所言极是——我那徒弟妹妹呢?”
粉衣少女虽脱了奴籍,摇身一变,由贱民转为贵客,但男人之席,女人参加不了的。东侯安慰道:“奔弟不需操心,已安置在夫人处,夫人待之若妹。”
韩傻儿道:“还需唤她过来,换贴膏药。”
膏药的事儿东侯晓得,却道:“你我既为兄弟,登堂入室,不避妻子,奔弟自去便了。”心里纳闷,这丫头哪儿好,小神医看中她了?
韩傻儿道声告罪,离席直奔夫人寝殿,至近虚咳一声——守门丫鬟放他进去,道:“夫人患处结疤了,不日大好,神医还用瞧吗?”韩傻儿问:“我那徒弟妹妹呢?”
“神医找的是阿佳呀,她在暖阁里,我这就帮你喊。”
守门丫鬟未及出声,阿佳早跑了出来:“神医哥哥,是你啊!”她换了荷花裙装,新穿的是初夏荷叶色。
韩傻儿要求:“阿佳,你得喊我师父。”
阿佳笑得可甜了:“遵命,神医哥哥——你才多大呀?外面再喊好不好?”
这小妞把自己当亲近之人了,韩傻儿不再计较,命她坐下,换了药,问:“不痛吧?”
阿佳答:“不痛,就是痒痒死啦!”
毛毛刺刺的东西朝外冒,不痒才怪呢!韩傻儿道:“三帖过后,便不痒了。”
婉转悦耳的声音从暖阁传来:“奔弟呀,进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