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依浓神情低落,目光中流露追忆之色,“你不知道元崧叔叔有多么喜欢孩子,当年我们那帮娃娃爱闯祸,每每父辈们责罚,都是他在面前说情,和父辈们说:‘小孩子嘛,小时候都皮实,长大就好了。’可每每等父亲走了,板着脸说教我们的也是他。他总是说,孩子们闯祸了不能一味的动手打骂,要心平气和的同我们交流沟通,要让我们明白为什么错。有一次我烧焦了给宫中贵人的茶点,怕挨板子就跑了,元崧叔叔瞧见了,主动背了这个黑锅,足足挨了四十板子,半个多月没下得床。其实若是我一个小孩子烧焦了顶多就是二十板子,对于活蹦乱跳的孩子来说不是什么事,顶多疼上两天,可元崧叔叔也没推出我来,自己生生承了罪,吃了那四十板子还落下了后遗症,每每阴雨天气腰背那一块又凉又生疼的。”
见鹤依浓停下话头,万尚志追问道:“还有呢?”
他未见过这个父亲,从来都是在旁人空中听到。他们说他非常有人格魅力,善良、诚恳、谦逊、好学;非常受到小辈的追崇,非常为同僚所喜爱;厨艺一道的天赋也很高,每每能创新出一些新奇而美味的菜谱,以及王旺说的,从他那里学来的神秘的‘灵’一说。听起鹤依浓之言,万尚志不禁假想起来,他若活着,应该是个教子有方的人,兴许自己今生会过的完全不一样,出奇而精彩。
但他死了。
鹤依浓瞧得出万尚志眸间浓郁的渴望与好奇,这种意味的神情叫他每看一眼便觉心底一阵刺痛。
餐厅内吃饭的人来走了一波,鹤依浓看着整个厨房除了供给米面的工作人员外再无其余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时间不早了,比赛可能快要开始了。你若想听你父亲的事儿,往后我们进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说,现在却是不能再讲了,别耽搁了我们的比赛。”说完,鹤依浓站起身的同时拍了拍万尚志的肩膀。
我们的比赛,万尚志在心底咀嚼着这简短的一句话。
“好了孩子们,我们走吧。”鹤依浓边说,率先向门口而去。
万尚志和邵天宜起身跟随,郝明月猛然回过神,看着碗里一大碗放凉的粥和手里半块馒头,一把端起碗咕咚咕咚将粥喝光,筷子夹了一堆咸菜塞到嘴里边咀嚼边跟了上来,咽下了嘴里的粥留下咸菜含着,吃点馒头再分出点咸菜嚼。
一路出了协会大门才发觉,此时天色还早,但场内外的布置都已经做好了。偌大的场地只有十个烹饪台,烹饪台后边便是种类繁多的食材,四面围起彩旗将十个烹饪台围在中央,两侧前方,分别立了数十巨鼓,击鼓的汉子倒还未见,可能是时辰不到的缘故。评判席的位置也变了,从上方挪到了烹饪台前不远处,且原本只有二十一个位置,此次不知是谁要来,竟临时增加了一个位置,且还是在评判席后方的高台上。
场地外,围观群众们的位置也改变了,从靠街道的一侧变更为靠近厨师协会建筑物的一侧,且周围早有士兵围着,用戈矛圈出了一片场地的界限。
兴许是兴奋的缘故,或也是怕迟到,其余六名选手竟然都已经早早到达,正站在灶台后面观望着。万尚志一打眼便知晓不在的那名选手是谁,就是那名衣着十分怪异的黑衣人。
鹤依浓抬起头眯眼瞧了瞧天色,淡淡道:“快巳时了,你们也过去吧。”
“是。”三人齐齐应下。郝明月正好噎下最后一口馒头,还打趣地说道:“噎死我了,正好过去喝口水顺顺,嘿嘿。”
鹤依浓神色平静,说道:“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言谈举止往后都注意些。”
郝明月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了:“哎,知道了。”便同万尚志二人往赛场上走。
“等会儿。”鹤依浓的声音忽而又从身后传来。
郝明月回过头,听到鹤依浓淡淡地问道:“给你的那些银子省着点花,成天大手大脚的,你师傅我的银钱全都败坏在你这张小嘴上了,着实贪杯!”
“嘿嘿,知道啦。”郝明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又问道:“师傅您还有事儿交代吗?”
“没了。”鹤依浓摆摆手:“去吧。”
“好嘞!”郝明月蹦蹦跳跳地跟上等候着他的万尚志二人,哪里将鹤依浓先前的话放在了心上,鹤依浓不禁摇摇头,暗叹:还是个孩子!
可实际上也不小了。郝明月只比万尚志小一岁,除了长着一张娃娃脸显得小,心志和举止都不该还这般幼稚,当真是我把他给宠坏了,鹤依浓在心间道,旋即打了个转,朝着评判席而去了。
时间也没过多久,约么也就半个时辰,外侧的观众围了一圈又一圈,被士兵们催赶着聚集到了先前划定的观众区,吵嚷声喧哗声一时高涨。评判们也逐一由厨师协会内里走出,周柏秦最后一个登场,他却并未从厨师协会内出来,而是从前面那条街走来的。伴随他衣袖之间的交叠碰触,道路渐渐从他身后远去,他提步下阶,走到评判席前,看到了在其位的鹤依浓,脸色唰地苍白起来。只是他迅速迈步入评判席,敛袖而坐,任谁也没看出他脸色的不同,当然,除了他身旁的鹤依浓。
“你怎么还在这儿?”周柏秦低声问道。
鹤依浓满不在乎,淡淡道:“我徒儿、我侄儿都不愿走,我怎么能扔掉他们自己走?”
周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