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因着储君之位的变动,先王亦知自己这个四王子在朝中毫无根基,自己依然垂垂老矣,若自己殡天,这个儿子定然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朝臣,唯恐王权被压制。
是以先王秘密选举了少批没落贵族的后代,通过测试后选拔出来几十名天赋异禀的少年郎,入王庭同四王子一齐学习治国之道,这其中,便有兀阿术。
而兀阿术也同时在这里见到了那个已经长大许多的少年,他此刻再没当年那般从容,眉宇间无了笑意只得浓浓地愁绪。兀阿术打听得知,穆阿奇的父亲因为在朝堂之上站错队,被杀鸡儆猴,清算掉了。
而正因着如此,先王才敢启用穆阿奇,因为穆阿奇对着二使有着极为深重的仇恨,大使迫害死他的父亲,大大打压了他的家族,而他父亲所效忠的文史却丝毫不作为,眼见着他家破人亡无所表示。他想要报仇,只能一心依附王室,努力帮王室做大做好。
这一次,当兀阿术站在穆阿奇面前,那人已矮了他一整个头。
当穆阿奇抬眼撞入他那澈红色地瞳孔时,显然愣了半晌,这才恍然而勉强笑笑:“你长大了,既入此堂,想来你这些年有好好读书习武。”
彼时兀阿术还是个十四岁的青年,他心思单纯有什么说什么,只觉得面前这人曾在童年时代给予了他莫大的勇气与温暖,让自己努力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所以兀阿术知晓他家族情况后,不由面红耳赤地说道:“你曾说,我将来会成为金国的大英雄。不若你……陪在我身旁,给我出谋划策!我,我以后定然不会薄待了你。”他平日里极少同外人说话,是以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叫他很是难为情,说完后又有些担忧后者拒绝,不由心中更加踹踹。
可没想到,后者只是一愣,眉宇间的愁气竟如拨云见雾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童年中如阳光普照般的温暖。
穆阿奇眉眼弯弯,他的面容已长开许多,比之孩子时的秀气更添了几分俊秀,这是金国十分少见的面容。
穆阿奇笑道:“好啊,那我便陪在阿术身边,等着看阿术成为金国大英雄的那一天。”
先王驾崩,这一切发生的还是太快。五年的时间,众位青年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在朝中仍是中等官员的位置,还左右不了什么朝政。就算是从军中历练而归的兀阿术及穆阿奇,才分别是二品将兵郎、三品文翰书,虽说官位高,但刚从军中历练回朝,根基还不稳。
所以当二使逼迫王上杀后之时,他们甚至不敢出言上书力挺新王,以暴露了自己,叫二使将尚如襁褓婴儿幼小无力的他们直接碾杀。
兀阿术本想在朝中有所作为,可他无奈地发现,二使压在头上,几乎所有的贵族官员都分别效忠了其中一位,直到有一天,他也被逼迫着面临了站队的选择。
此时穆阿奇同他说:“在朝中起码再要熬个二、三十年才能熬死二使,可就算二使死了,他们的家族还会推荐新一代的领袖继承二使之位,在朝中始终混不出头,不若主动向王上示好,叫王上将你我分出王庭,接着在军中历练。
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你我之前在军中的势力恐怕早被他人蚕食的干净,若我们要入军伍,那便要将一辈子都投在里面了。而且你若接受了王上的任职,那有可能会被二使认为你是站在王上那边的,介时你的仕途也许就走到尽头了。”
兀阿术豪气道:“阿奇从前不是说,我天生异瞳,很可能成为金国的大英雄吗,此番也许就是应昭了呢。”
穆阿奇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是啊。”
“那阿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兀阿术唇边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按照金国的律法,他已经是个须服兵役的成年男子,可他内心仍如幼童一般敏感,仍然渴望旁人地呵护。
穆阿奇闻言竟轻笑道:“当然会啊,我要一直在阿术身边,等着你权大势大,然后给我高官厚禄,毕竟阿术可是天选之子,我在大树身边好乘凉啊。”
过往的事件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兀阿术神情恍惚,他忽然想起他派穆阿奇离去的那天的场景。
他坐在牛皮小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帐中央低着头地穆阿奇。
他不知何时二人之间的关系如此疏离,竟会因着身份等阶一坐一站。
“赵平一直是我们心中大恨……”他开口说道。
在回忆中,他是漂浮在半空一个无形的眼睛一般,观看着事件的发生。
他看到自己在说话时,穆阿奇先是充满探究地打量自己,可在打量中他的神情逐渐落寞,然后傻傻地在原地发呆。
他知道,那一刻的穆阿奇定是不想答应的。
可是那时的自己被疑心冲昏了头脑,竟然催促、提醒般地开口质问:“阿奇?”面上还装出了几分担忧。
穆阿奇一怔,很快道:“遵命,大帅。”随后转身退出帐中。
帐帘前后晃悠半天,兀阿术独坐在帐子中竟忽感莫大的孤独感,可他面色忽然潮红,双手一扫将身前小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而后仍不解气一般一巴掌狠厉地拍在小桌上,小桌啪嚓一声,应声而碎。
兀阿术绕不解气一般呼哧喘息着,双目血红,浑浊。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如今任何人都不得左右他的心绪!无人能够在骗了他之后,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画面逐渐定格、消失,兀阿术发现自己才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