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暗沉沉的,莫耐尔便叫起了在睡梦当中的万尚志,冷着脸斥责万尚志的怠惰,并明言要学食谱,便要每日早起,寅时便到厨房听候着。那派头模样和前世万尚志在大酒店后厨做小工时遇见的主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尖酸刻薄。
但万尚志并没说什么,起了身随莫耐尔到了厨房,顺手用瓢舀了坛大缸里的水洗漱了一番,这才消去了朦胧的睡意。
凉风习习扑面而过,湿濡的手脸有些疼痛,大抵是金国气候不好,来到这儿后手脸便皲起了皮,沾着水又遭风一吹有些疼痛。
随手揪起衣服下摆,擦干了手脸,突然嗅到什么味道,这才察觉衣服穿了许久没洗,浑然陷入汗渍、灰土当中,味道大大不妙。
时间虽然还早,但此时的厨房满是来回忙碌的人影,如火如荼,偶尔往来者见到万尚志偷闲一样站在原地嗅着自己的袍子,不由投来怪异的眼光。
万尚志紧忙放下袍子,尴尬地四处扫视,寻找莫耐尔的身影,可没看到莫耐尔,却看到让他好奇的一幕。
身前不远处,几十只牛羊尚未宰杀,被赶在一片草地上,仍在咩哞叫唤惬意地吃草,殊不知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厨子们磨刀霍霍,一头一头地牵走草地上的牛羊,往着偏僻处走去。杀牛队伍总共有四人,二个厨子**着绳子,熟练地将牛绊倒在地,牛挣扎几下却被绳索阻碍使不上力气站起,便不安地哞哞叫唤,另一位厨子很快走到牛首旁边,用双手捂住牛的眼睛,自己亦闭上眼睛貌似虔诚地念叨着什么,随后最后一名厨子拿弯刀轻车熟路地从胸腹插入牛的心脏。
牛身子僵直了一瞬,随后发出悲戚地叫声,随着血液的流出,不久,便再不动弹了。四个厨子并排在牛尸前念叨了什么,随后才开始将其肢解。
万尚志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从牛身上肢解下来的肉似乎还带着主人不甘归去的意志,那些肌肉仍在跳动,带着淋淋鲜血,着实有些吓人。但万尚志知道,那只是牛死亡不久时,肌肉内的神经尚还存活引起的肌肉颤动,不只牛很多动物在被屠宰后都会有这一表现。
更让万尚志在意的是,那些厨子们虔诚的动作,是金国的什么宗教传统吗?
“金国河流不多,最大的一条让先祖修建了如今的王寨,而其余唯有的几条小河也不足以供应农业,是以金国世代以游牧为生。”莫耐尔不知何时走到身旁,他的袖子已被挽起,腰间系着一条褐色粗布围裙,围裙只是颜色不好,却洗的干干净净,围裙后是他日常围着的刀袋,只是今日似乎不同往日,装了两把刀。
万尚志的兴趣被引起,不由将目光投向莫耐尔的身上。
莫耐尔见状,继续说道:“最初的金人放牧是件很危险的事,草原上的动物很多,像狼,不仅威胁牲畜的生命,还会对牧民造成威胁。而狼又是成群结队的畜生,区区牧民如何抵挡。若要强行抵抗,守护口粮,最终不止牲畜会被狼群夺走,连一家人的性命都要丢了,可放弃抵抗,狼餮足后自行散去,只留下些骨架,牧民没了吃食,也是迟早饿死。”
“可富人有千万匹牛羊,凭借着钱粮组建了护卫队,狼群不敢惹。富人便牛生牛、羊生羊愈来愈富,长此以往,穷人不就死绝了?
是以,我高祖王父下令全民皆兵,收管贫民百姓的牛羊聚集起来,由转管牧业的官员饲养,最后作为军饷回给士兵。但千万匹牛羊的大户怎么会干呢?
高祖王父便以私自建立军队为由,处理这些富户,兵法有云围三缺一,讲的就是不能把人逼急了,总要留条活路,否则这些富户造起反来,金国自然内乱。高祖勒令这些商户解散私兵,每月提供数千匹牛羊给予军队,军队自会派遣士兵保护大户的牛羊,这样一来,除了几个野心勃勃的富户不愿,大部分的富户都愿意配合。而高祖王父借此也看清了国内心又不诡的富户,后续都寻了由头覆灭了。
自此,金国百姓全民皆兵,有了吃、有了穿,感念饥饱不定,时刻生活在狼群威胁下的日子因着高祖王父而成为过去,是以流传下了这个规矩,杀宰牛羊之前都会感谢高祖王父的恩情。还有些原因是金国百姓没有农田,以肉为食,自然感恩这些以躯体养活大金万万子民的牛羊,在宰杀后对其表示感恩,并祝愿来世投胎成人,自己来生则会为牛马相报恩情。”
莫耐尔神情很认真,似乎也崇拜着高祖王父的行政手段,又似乎也在感念着牛羊的果腹之恩,是以讲解得很清楚,前因后果都说的明白。
听了这故事后,万尚志的心理有了些变动,再看那四个厨子,已经将整头牛肢解了干净,开始后续的处理工作了。
万尚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好在莫耐尔也没有说话,转身向一处厨房小屋走去,褐色围裙随着他的走动而飘动。
他没说跟过去,但万尚志自觉的跟上前去,凝视莫耐尔宽阔的后背,万尚志心想,他应当是没发现水印。
进了厨房,数个台子上尽摆放着剥了皮毛的羊,厨子们举着厨刀将之剁成大块。莫耐尔有自己的台案,是个十分干净的大台案,上面有三只处理过的羊,似乎送羊的人知道莫耐尔的习性将羊码放的整齐。
万尚志左右看了看,莫耐尔旁侧正有一小台空闲着,上面高高地摆了五只羊,而且羊身上还一直往地上滴答着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