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廷宪被徐成淼这几句话逼问的哑口无言,他看到太子李铎的面色越来越阴沉,赶紧伏身跪倒:“殿下,臣当时确实考虑不周,只顾着与敌人厮杀,未能想到护卫禅房……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李铎牙齿咬得的咯吱响,正要对单廷宪彪火发作,却听徐成淼继续道:“案发之后,你单大人未曾得到刺客的半句口供,仅仅凭借着一具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袖珍弓弩,便一口咬定此事和蜀中南宫世家有关。而好巧不巧的是,南宫家的公子南宫羽屏又正好是张詹事的同窗好友。于是乎,这件刺杀朝廷官员的惊天大案,就自然而然的将张波牵扯进来,并借机对他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说句不好听的话,像你这种办案的手法,本官入行二十年多来,都从未听说过。”
“砰!”皇太子李铎气愤的一拍龙案,大喝道:“单廷宪,徐爱卿说的这些问题,你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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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铎这回可是动了真怒。徐成淼方才的一番分析,他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也越听越心惊胆寒。
显而易见的疑点,往往最容易被身处当局者所忽略。
从明鉴长史口中说出来的这些问题,不论怎么看,白马寺事件都像是吴凌和单廷宪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目的就是要陷张波于万劫不复之地。
而他这位皇太子,竟然被他们当成了借刀杀人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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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案件,本身的原委其实非常简单。
可是到现在为止,之所以会被搅得如此扑朔迷离,是因为这其中有一个关键因素,被各方都有意的隐藏了起来。
那就是,刺客的真实身份。
参与那次行动的,无疑就是以掌旗使陶源为首的明鉴司暗探。
但是,直到此刻,他们的身份仍然没有暴露出来。
对于张波而言,他自然是不愿,也不敢将实情告诉太子李铎。因为不论他怎么解释,都难以与北衙明鉴司划清界限。如此一来,今后皇太子恐怕也是绝无可能再信任他。
而涉事的另一方,太子洗马吴凌,也不能轻易吐露出真实的情况。他既担心太子因为得知是北衙明鉴司出手,进而会刨根问底的纠结背后原因,以至于将自己多年来的秘密逐渐展现出来;同时他又希望能够利用难得的机会,布局谋算张波和徐成淼。所以,从一开始便隐瞒了刺客的身份来历。
双方皆有盘算、各怀鬼胎,最后竟然异常默契的,将案情中的最关键环节,来了个似是而非的颠倒乾坤。
也正是因为敌对双方的相互配合,才令这件简单的刺杀行动,或者说抓捕行动,变得疑点重重。
经验丰富的徐成淼,恰恰是抓住了这个要窍,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搏,连番攻击单廷宪行事间的疏漏,成功引起太子对此案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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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徐成淼能轻易达成目的,也要怪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对手太笨。
如果面对徐成淼质询的不是单廷宪,而是换成吴凌、何光华,甚至就是蒯印,都不至于被如此莫名其妙的翻盘。
刺客都死光了,那又如何?难道以前刺杀朝中大员的案件中,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难道死无对证就可以说是自导自演吗?
吴凌没有受伤,那又如何?就不允许苦主全身而退,非得断手断脚、吐血重伤才合理?不然就是有欺君之罪?
单廷宪恰巧的赶到白马寺,那又如何?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有早一些或者迟一步才能算是正常?
没有及时护驾,那又如何?当时那种混乱的场面,别说是从外面匆匆赶来的单廷宪,就是太子李铎自己都不晓得身在何处、下一刻会转移到哪里避险。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禅房,又能真正说明什么问题?
至于说袖珍弓弩、南宫世家,还有把张波和南宫羽屏列为嫌疑,那又如何?人都死光了,现场仅仅留下这么一个有用的线索,顺藤摸瓜大胆假设怀疑对象,这不正是你们明鉴司办案时惯用的手段吗?
一个又一个质疑,都存在着一个又一个相对应的反驳。
可惜,粗莽憨直的单廷宪,自己也已经因为做贼心虚而方寸大乱,根本没有办法快速理清思路,与徐成淼针锋相对。
而他拙劣紧张的表现,又恰如其分的映衬出徐成淼的英明睿智、洞察如炬,不断给李铎加深怀疑的印象。
倘若吴凌能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一定会被气的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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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往就是这样,当面临疑窦丛生、误会重重的事情时,如果对方不能当场据理力争、充分表达,就特别容易将某种判断固定强化下来,以至于今后无论对方如何努力解释,都很难再扭转过来。
此时此刻的皇太子李铎,便是这样的情况。
他已经不再相信吴凌他们之前所讲的话,也基本认定了白马寺一事,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
从大局考虑,没有结果的结束,对他来说恐怕就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