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这是一句永夜长城外流传甚广的诗,永夜长城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句诗当年是形容一位女将军。
形容的正是……不是少司命,是大司命。
毕竟少司命的马不叫的卢,叫黑风头,大司命的马才叫的卢。
这句诗也是大司命亲笔题在烽火台上的,虽然她说这诗不是她写的,但永夜长城边的人哪里会信。
毕竟大司命的马,正是一匹额头上有白色半斑点的的卢马。
想到这里钱伯方不由得暗暗埋怨了一把黑风那通体纯黑的毛色,但收回思绪,他握紧了手中裹着黑布的弓。
他的将军虽然没有的卢马,但她的弓弦声却永远是长城外西戎骑兵的噩梦。
“我的弓?”然而听到钱伯方说的话,嬴抱月注视着他手上的黑色物事,轻声开口,“这不是我的弓吧?”
她用过的最后一把弓早就不能射箭了,恐怕早已经腐朽。
钱伯方闻言肩膀微震,吞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他现在真的毫不怀疑她就是他的将军,毕竟寻常人不懂其中的门道。
所谓的能传个几十年的宝弓是根本不存在的,如果有,只能说它根本不是为了战斗而存在,已经变成了华丽的装饰品。
“我就知道,”嬴抱月笑了笑道,“我的最后一把弓早就断了,在射杀了西戎十一翟王之后。”
钱伯方心跳加速,看着身前容颜尚且稚嫩的少女。
上辈子昭阳郡主在永夜长城待了七年,总共用断了五把弓,而每把弓断,都会带走一位西戎的大人物。
除了第一把弓是大司命所赠,剩下的四把弓都是她亲手做的。
两把短梢,两把长梢。
永夜长城的冬天酷寒而漫长,而她会在每年冬天都做一把弓,一直到第二年冬天才做好,用冬日里侵袭长城的西戎士兵试箭,如果承受不住寒气开裂,就宣告了这把弓报废,只能再耗时一年重做。
比起做弓的时间,她用的材料也和军中角弓不同。除了常见的顽羊角和榆木之外,她还会收集大量的兽骨兽筋和动物的胶质,在木质的弓身外面再覆盖一层动物筋,以胶质黏合,筋皮之外又斜行缠裹一层桦皮。
既能防潮又有足够柔韧性。
包括桦树皮在内,弓身上包裹的每一层都要打上鱼胶,细细裹缠,最后和弓身化为一体。
每年的冬天,钱伯方都会看着她坐在火堆外,静静地制弓。
他看着那些强弓在她手中一点点诞生,在完成了使命之后折断。
不知不觉,他也学会了制弓。
钱伯方手中物事上的黑布滑落,露出一把半人多长,弓身色泽斑斓的长弓。
色泽斑斓是因为包裹了各种猛兽的筋纤维,借助鱼胶和桦树皮融为一体后自然形成的颜色。
弓身表面光滑,能看出经常被人抚摸。
嬴抱月定定看着这把弓,笑了,“是长梢弓啊。”
“本来还有一把短梢,但我来的急没有带来,”钱伯方神情有些懊恼。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和她相见,会将这把长梢弓带在身边,纯粹是他习惯每晚保养保养弓箭再睡去,这把弓他当做自己的护身符一直随身携带。
“如果只是参加中阶大典的话,一把长梢已经够了,”嬴抱月弯下腰,轻轻抚摸着长弓上天然形成的花纹,每一缕花纹都是一种不同的兽筋,她知道要做这样一把弓需要多长的时间。
“这是你做的?”她轻声问道。
“嗯,”钱伯方点头。
“做了多久?”
“三年,”男人笑了笑,“中间做的两把断了。成的就只有这一把。”
他没有她那么厉害,他做一把弓需要三年。
“这样的弓,你做了几把?”嬴抱月看着他问道。
“三把,”钱伯方抬起头,看着她微笑。
嬴抱月的心微微抽紧了。
一把三年,总共三把,一共九年的时间。
这正是他们分开的年月。
九年前,她离开永夜长城,回贵阳的阿房宫赴她的婚约,她和李梅娘说好七天后就会来,但事实上……
她再也没有回去。
嬴抱月弯下腰,一点点抚过钱伯方手中的长弓,那上面仿佛还带着他手掌的温度。
“能将它借给我吗?”她轻声问道。
“这本来就是你的弓,”钱伯方仰起头爽朗地笑了,“将军你忘了,属下并不会射箭。”
是啊,他不会射箭。
嬴抱月定定看着眼前有着几分文弱的男人,他不会射箭,也不懂弓的原理,却做出了这样一把强弓。
“好,那我就收下了。”
她没有多说,干脆利落地握紧这把彩弓直起身来,朝向无人的方向将其缓缓拉开。
钱伯方站在她身后紧张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他每做一把弓都会在冬天带出去检验其是否坚固耐用,但他毕竟不是弓手,军中寻常的弓箭手又用不惯这种弓,所以他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复刻了将军的弓。
此时看着嬴抱月拉开长弓,他宛如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孩子。
“将军,这弓……”他忐忑不安地问道,却只见嬴抱月收起了这把弓,转身看向他露出一个的笑容。
“很棒,可以出师了。”
男人的眼中顿时绽放出璀璨的光彩,“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他连说了三遍那就好,笑得有些傻气,完全不像边境以精明着称的大商人钱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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