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远,嬴抱月其实有些记不清那个晚上嬴帝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总之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否则她一定能记得。
去见嬴帝的过程那么惊心动魄,但真等她站到他面前,嬴帝却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最近边关有没有被侵扰,手下的士兵听不听话,做饭的厨子烧的菜咸不咸……
涉及国家大事的一件都没有,也没有提到订婚的事,也没有问她到底想要嫁给谁。
仿佛就是夜里闲着没事干,突然想找个人来聊聊天。
嬴抱月一开始觉得疑惑,但仔细想想,在这宫中他如果想找人说说话,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过往和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武将,要么被赐了金银爵位封到了偏远的地方,要么已经告老还乡,要么因为各种原因已经不在人世。
幼年时熟悉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不知何时都离开了。
只剩下她和她师父和这个愈发高深莫测的帝王待在这宫城之中。
嬴帝同那些叔伯们一样,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可她不能把他当作普通的叔叔伯伯来看。
君心难测,即便皇帝问的都是些家常小事,嬴抱月依然绷紧了神经回答。
“站着不累吗?”
聊了几句后,嬴帝向她招手,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榻,随意地抬了抬下巴,“坐吧。”
嬴帝坐着的不是龙椅,只是个简单的矮塌。可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嬴抱月微微睁大眼睛,迟疑片刻后走了过去。
她抱膝坐了下来,但坐的位置不是矮塌,而是榻边的地面。
她缓缓将后背靠在了榻脚上。
嬴帝瞥了眼自己脚边,笑了,“地上凉。”
“陛下,微臣位卑,不敢坐在您旁边。”
“但却敢背对着朕?”嬴帝望着她,似笑非笑。
嬴抱月转过身,向他拱手,“是微臣失礼了。”
“无妨,”嬴帝闲闲道,“如果是你师父,现在已经坐到寡人旁边了。”
嬴抱月蹙了蹙眉头,她不喜欢嬴帝提到林书白的语气。
不过,她果然只是个替代品。
嬴帝真正想半夜找来的人是林书白,并不是她。
这样一想,嬴抱月重新放松了下来,将后背靠到矮塌上,望向密室里一栋栋高大的架子。
每扇架子的每一层上都放着一盏烛火,在黑夜里满室灯火,犹如星辰一般。
这是人造的星海,而嬴帝就一个人待在这片星海中,注视着这片星海,宛如注视着自己打下的江山。
“您如果想要师父来见您,只要下旨就好了。”嬴抱月轻声道。
“可寡人不愿意,”嬴帝也望着密室里的栋栋高架,目光讳莫如深,“朕希望她能永远主动陪在朕身边。”
永远?主动?
林书白已经选择陪在他身边了,连自己亲生的儿女都丢在了南楚。
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嬴抱月目光定在摆满了丹药的架子上,“陛下,这是丹房炼制出的丹药吧?”
“嗯,”嬴帝扫了一眼,淡淡道,“还有封国进贡上来的。”
怪不得这么多。
“您把丹药都摆在了这里?”嬴抱月望着数量庞大的丹药,“我以为您都服用了呢。”
她的自称不知不觉从“微臣”换成了“我”,但嬴帝并不在意,往后歪了歪,闲闲开口。
“寡人要是都吃了,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
嬴抱月愣了愣,嬴帝这话的意思是……
“怎么?你以为寡人不知道?”
嬴帝一抬手,架子上一枚朱红色的丹药瞬间飞到了他的手心。
男人指尖把玩着这枚丹药,“这不是什么能长生的仙丹,反而含有大量的朱砂,真的吃下去,只会削减寡人的寿命。”
嬴抱月这下真的吃惊了,她没想到嬴帝知道这些丹药有毒。
“你这是什么眼神?”嬴帝冷笑一声,“寡人在你眼中难道是个不成?”
他当然不是,而是当世无双的帝王。
但对于不懂化学的古人而言,能够意识到丹药有毒,只能说不愧是能够开创修行体系的天才。
嬴帝并未因为年老而变得昏聩,反而头脑十分清醒。ν
只是嬴抱月更不明白了,“陛下,您既然知道丹药有毒,为什么还要人炼丹给您?”
嬴帝如此大张旗鼓地追求长生,却根本不相信长生不老的仙丹,这也太矛盾了。
“寡人只是知道这些丹药不能助人长生,”嬴帝淡淡道,“但不代表这世上不存在能让人长生的法子。”
他的目光望着架子上数以千计的丹药,“可惜寡人手下都是些废物,只会拿这些东西来搪塞寡人。”
嬴抱月懂了。
嬴帝让人炼丹,其实就是在赌一个概率,看有没有人能炼出来真家伙。
说白了他只是不相信那些术士炼的丹,却并非不相信长生。
“陛下,微臣斗胆进言,”嬴抱月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将那句话说了出来,“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并非靠人力可以扭转。”
一直懒洋洋的男人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哦?你的意思是,世间根本没有长生之道?”
难以想象的威压覆盖了整间密室。
嬴抱月知道自己触到了对方的逆鳞,但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嬴抱月定定望着嬴帝铅灰色的双眸,“天行有常,还请陛下不要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ν
嬴帝原本满眼怒意,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