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闻言咬了咬牙,一掀帐门冲了出去。
苏雅被吓得浑身发抖,担心地看向嬴抱月,“萨仁阏氏,求您别怪罪,赫里他不是……”
“我明白,”嬴抱月笑了笑,“我和他只是有些误会,大当户也知道这事,特地让我来和他解释,我们都不会怪罪赫里的。”
苏雅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心中害怕赫里被慕容恒怪罪的小心思被人看透而觉得羞愧。
“好了,我出去和他说说,你熬药给嘎鲁喝吧。”
说完嬴抱月掀开帐门走了出去。
赫里站在院子里,单看背影都能看出来小伙子气得够呛。
听到脚步声,少年转过头来。
嬴抱月原本以为自己要迎接他的怒火,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她睁大双眼。
赫里瞅了她一眼,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向她磕了三个响头。
今生还未受到过如此大礼,嬴抱月眼皮直跳,硬生生退后了一步。
苏雅行礼她还来得及阻止,可赫里身为修行者动作实在是太快,她不动用真元根本拦不住他。
“你……你这是做什么?”
赫里端正地跪在地上,一字一顿道,“我阿爸说过,受人大恩,必要终生铭记,百般报答。”
阿爸?
想起赫里早逝的父亲,嬴抱月神情有些复杂。
“萨仁,你今日救了嘎鲁的性命,你是嘎鲁的恩人,就是我赫里的恩人。”
少年跪在地上拍拍胸脯。
“日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尽管找我。”
成为小当户后,赫里已经很久没有向人磕过头了,但他永远牢记着父亲的教诲。
在寻常西戎骑兵眼中,向女人下跪是耻辱的,但他不这么觉得。
有恩要还,有仇必报,这就是他的父亲教给他的东西。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嬴抱月不习惯被人跪拜,只能半蹲下身,看向赫里道,“你快起来吧。”
赫里拍拍膝头上的灰尘站起身,嬴抱月注视着他头上随着动作抖动的小辫子,心情复杂之至。
她知道她有点过界了。
在边关将士之中,曾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千万不要去了解你的敌人。
这个了解不是指战术战法上的了解,而是指从人的角度上而言,千万不要和敌人来往过深。
你可以去了解他们习惯骑什么马,用什么刀,但不能去尝试打听他们家里有几口人,为什么要上战场,打完仗准备做什么。
当初在永夜长城,安排给西戎俘虏送饭的将士,一定要是家里有亲人被西戎人所杀的人,就是为了提防有将士和俘虏攀谈,泄露情报。
当你意识到你挥刀的对象,是和你一样活生生的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刀就会变钝。
所以在永夜长城,刚进入军营里的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前,都会专门安排老兵给这些新兵们“讲课”,教那些新兵蛋子如何将战场上的人头看成爵位、美女、金银,总之就是不要看成人。
嬴抱月闭了闭双眼,她上战场前倒是不需要进行如此的洗脑,但她也一直奉行着这条老兵间心照不宣的忌讳,从不会对西戎人容情,更不会去了解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可现在,她被丢到西戎,被迫深入了这些人中间,一点点开始了解他们。
嬴抱月凝视着面前憨直爽朗的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
和被掳到西戎的慕容恒与杜子卿不同,赫里是个土生土长的西戎人。
她见过太多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西戎兵,也杀过太多或年轻或年老的西戎兵。
嬴抱月伸出自己的双手,凝视着自己的手心。
那些年,死在她手上的西戎人里,是不是就有赫里这样的少年呢?
“萨仁?”赫里疑惑地望向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嬴抱月抬起头,目光恢复清明。
身处于不同阵营,很多事他们根本没法选。
就拿赫里来说,虽然这少年现在对她十分友善,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是慕容恒阏氏的基础上,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赫里未必不会立马对她挥下屠刀。
“没事就好,”赫里目光严肃起来,“萨仁,虽然我感念你对嘎鲁的恩情,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有件事,你必须和我说清楚。”
来了。
兴师问罪才是嬴抱月一开始认为的赫里要找她的事。
赫里不是乌日娜,他年纪虽轻但浸淫骑术多年,不会被她三言两语就哄骗过去。
“萨仁,”赫里盯着嬴抱月拉过弓的那双手,忍了一整天的质问正要冲口而出,可下一刻他目光落到嬴抱月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变了。
“对了,翟王大人的阏氏她……她没有难为你吧?”
嬴抱月忍不住笑了,看来赫里是真把乌日娜当成洪水猛兽了。
“没有,”她摸了摸头发,“这是今天下午阏氏拉着我在城里到处跑时被撞乱的。”
平心而论,如果乌日娜没有整出黑雕这一场事端,她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不差,甚至觉得配淳于夜都有些可惜了。
乌日娜的个性,可以说和淳于夜正好相反。
这名少女泼辣,直爽,莽撞,可以看得出童年是被人娇宠着长大的,但本性不坏,甚至有点正义感,是个刁蛮大小姐,却不是恃强凌弱之人。
乌日娜今天拉着她兴致勃勃逛了一下午,她的好奇心和精力一样旺盛,碰到什么都想上去掺和一把,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