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并不是一道单独的城墙,而是由城墙、敌楼、关城、墩堡、营城、卫所、镇城烽火台多个防御工事所组成的一个完整的防御工程体系。
其中城墙、烽火台和关城是最常见的三个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三个部分。
在关城住了四年,孟诗已经完全了解长城上各个建筑的作用。关城本身就是长城上最坚固的要塞,均是选择在有利防守的地形之处,可以以极少的兵力抵御强大的入侵者的效果,这也是关城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一俗语的由来。
故而永夜长城上的守军都集中在敌楼、墩堡、营城、卫所和镇城烽火台,关城历来只留少量兵力,但只要这些守城兵求援,或者有敌军来袭,离关城最近的镇城烽火台就会立即示警。
在过去的四年里,孟诗见过不少次烽火台燃起狼烟向关城示警。
但这一次,燃起黑烟的不是烽火台,而是她住了四年的山海关。
“怎么回事?山海关求援?”
“不可能!四周的烽火台都没有燃烟,西戎人是从哪来的?”
连之前踹开她的守卫看到这一幕都愕然睁大眼睛,原本军纪松散的卫所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当当当!”
“敌袭!敌袭!快去禀告贰师将军!”
“将军大人昨晚喝醉了,还没醒!”
军营里响起钟声,不少打扮凌乱的兵士从营房里钻出来,还睡眼惺忪。
“山海关那边有传旗语来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旗语打出来了!但……老子看不懂,这什么劳什子!”
“老王头不是懂旗语么?快去把他叫过来!”
“老王头之前被人举报说是认识银蝉卫的人,前两天被将军丢进地牢里了!”
整个军营里一片混乱,没人在注意一个傻傻站在卫所门口的小女孩。
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的大兵,孟诗终于明白了。
她已经不在了。
她如果还在,边境的卫所一定不是这般模样。
可是,她去哪了?
想起刚刚守卫说的那句话,孟诗只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昭阳郡主死了。
那一刻她在想些什么,时至今日孟诗已经很难回想起。
她当时只是拼命去告诉自己,这些鸠占鹊巢的兵士大部分都和昭阳郡主和银蝉卫有仇,他们一定是在骗她。
如果不是这么想,她当时的脚一定动不起来。
“老王头抓出来了,老东西还嘴硬,你家人也在山海关吧?快看,那上面旗语到底说了什么!”
孟诗看着兵士们抓住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押上了烽火台,而望着黑烟滚滚的关城,老人睁大浑浊的眼睛,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情。
“城破了……”
“你这老鬼胡说八道什么!山海关城怎么会破!”老人身边的兵士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孟诗看着那个老人顶着满脸血抬起头,原本行将就木的目光居然陡然锐利,让孟诗想起雪原上的老狼。
这种不屈的眼神,她好像在哪里看过。
“快去叫你们那个酒鬼将军滚出来!有城墙破损,西戎兵混进来了!”
城墙破碎?
当时听见这句话的孟诗和所有兵士一起愣在了原地。
城墙怎么会破呢?
永夜长城的城墙是太祖皇帝在前朝长城的基础上用特殊的石料建造的,至今也在不断加固中,在所有边境百姓的印象中一直固若金汤。
就在这个时候,孟诗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雪夜。
躲在坚固的关城后,她已经几乎忘记了西戎兵士肆意冲进自己家园时的情形。
然而就在这时,四年前的噩梦重演了。
想起还在城中的孟歌和养父母,孟诗浑身的血冰冷了。
“阿歌!”
她拼尽全力,向燃烧的山海关跑去。
……
……
就在疯狂的奔跑中,孟诗再一次感受到了身体里的热意。
她从路边抓了一根木棍,抱在怀里拼命向关城跑去。
那股热意像是想要顺着血管而上,但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在体内。
响起那个女子温柔的话语,有点滴泪水落在她的脚印里。
最近的卫所距离山海关城只有三里,但现在卫所守将调兵遣将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孩奔跑的速度。
后来孟诗才知道,在城墙破碎的时候,那位取代了昭阳郡主的贰师将军第一反应是追究负责那段城墙的烽火台校尉,而不是派兵去救援山海关。
孟诗记得自己站在浓烟滚滚的城墙前,怔怔看着眼前的地狱。
混进山海关城的西戎骑兵并不多,但他们都有着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身份。
修行者。
“快跑!”
“修行者来了!”
城墙上趴着守城兵软软的尸体,城内燃起大火,烧杀抢掠的只有十几个声音,但百姓们却如同羊圈里的羊一般被驱赶残杀。
西戎人的狂笑中甚至还夹杂着古怪的中原话。
“什么边境第一大关,城墙破了个洞就完蛋了!”
“快点,抢完这波就走,那边卫所也快反应过来了!”
可是卫所的兵士还没到。
为什么?
不少百姓一开始也对周边兵士的到来抱有希望,但最终却在绝望中被杀戮。
保护他们的兵士,在哪里?
“城破了!快跑啊!”
“城墙都破了,谁会救我们这些贱民?快跑啊!”
人群中响起尖叫,在百姓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