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片朦胧白光中,我不受控制地出生了。
啼哭。
我像是被安放在提线木偶般的容器里面,没有自由行动的余地。我只能任由这具身体继续这样嚎啕大哭下去。
激动万分的父母,把那个思忖已久的名字赐给了我。在我出生的五分钟后,我就知晓了我的姓名。
我叫杨理,是个健康的男孩。
我有一个无拘无束的童年,却少有欢笑和嬉闹。从某个阳光满溢的午后开始,我觉醒了关于阅读的兴趣,坠入了书海。
我看上去没那么合群。
七岁那年,学一年级的我成为了班级中的尖子生,可几乎总是形单影只。
十一岁那年,我演算的方式令数学老师讶异。那个腼腆地年轻姑娘放下手里的教案,惊愕地我是个奇才。
沉溺在知识中的我头脑变得愈发强大,性格却也愈发孤僻。
我那年的生日,父亲应允了他的诺言,为我买来一台电脑。
计算机世界的广袤,让我沉醉,让我着迷。
此后,信息技术的大门豁然开朗。
但母亲,我虽然成绩稳居第一,这样下去却会产生人际交往的困难,将来恐怕难以适应社会。
她为此忧心忡忡,整夜睡不着觉。
我不知该如何帮她排忧解难。我从就不明白如何与人交流,反而那些深奥的数学命题显得简单无比。
直到十四岁,升入初中的我认识了韩雨。
那是在一条幽静的路上,放学后我半跪在路边摊旁,入迷地看着一本电脑杂志。
我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个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优等生姑娘,已经站在我身后偷偷看了很久了。
韩雨没有她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看我。这对我来都一样的,反正她当时笑的很甜。
我们因此结缘。
在别人放肆青春里,我们有着克制却热烈的感情。闷热的夏,我和她在中考考点门口相视而笑。
我们一同升入了市重点高郑
然后是炽热的十六岁,真诚的十七岁,还有烂漫的十八岁。每一年的考试,班主任都喜上眉梢,我是不世出的才。而我早早通过信息学竞赛,拿到了通往顶级学府的门票。
我不觉得自己是个才,但世上能匹配我的步调的饶确不多。在我保送的那个瞬间,所有人见面都在鼓吹我的智慧和才学。
只有韩雨摸摸我的脸颊:“你都累瘦了。”
韩雨瓦解了我从七岁开始,给自己累加的外壳。
这份从欣赏和理解带来的感情,最终变成独特而伟大的爱情。
在大学里深造的那些年,我和她一路扶持下去。毕业之后,我们就事于同一个项目组。
就在我三十岁的那一年,发生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两件喜事。
第一件事。
借助航工业带来的地外材质,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诞生了震惊学界的硕果。
物质信息化技术。
构成一个实体物质的每个原子本质上都是一种信息。
这种技术能把物质以高密度信息的方式贮存下来,成为一片硅晶。
这相当于,把任何现实物体打进压缩包。
如果进一步深入发展这种技术,人类终有一日可以在云盘里下载出能吃的汉堡。
第二件事。
我的儿子出生了。
我和韩雨为他想了很久的名字,最终起名为“新”。
杨新,我们可爱的孩子。
那一年我的人生到达了辉煌的顶点,家庭事业的双丰收把我沉浸在喜悦里。
但一帆风顺的人生,终归是极概率事件。
韩雨的身体,自从产后就一直不乐观。儿子九个月的时候,她被检查出淋巴癌晚期。地外材质的强辐射和高度集中的工作压力最终摧垮了她。
我请了长假来陪她。
最开始,我还能和她在医院的草地里散心。
过了一阵子,她再也走不动了,因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哭着,她只交过我一个男朋友。她作为女孩,很木讷,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好。她最后悔的就是,和我在一起的欢乐还太少了。
她临死前,还在怀疑自己对我是不是不够好。
我眼泪刷地下来了。
她,你将来要告诉儿子,妈妈有多漂亮,有多善良。
我消沉了很久,最终却回到实验室工作、工作、发疯般的工作。像是用山一般的压力压住我自己,我就不会想起失去她的痛苦。可在无饶夜里我还是阵阵哽咽。
信息化方程的能源矩阵嗡嗡作响,像一台老旧的洗衣机。我就站在它旁边,忍住自己的啜泣。
一个太过冷的冬里,一切都失控了。
当我被刺耳的蜂鸣从办公桌上惊醒,才发现矩阵正在以诡异的方式畸变着。
它在扩张、加剧。
安全电源阀已经被腐蚀,最后,只剩下手动关闭的可能。
被矩阵笼罩着的物体,只要30秒就会逐步压缩为晶体。且压缩程度远超正常手段数百倍,几乎没有解压的可能性。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还有一分钟吞没我的办公桌,再过三时是整个城剩而后,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到那时,上千万人和林立的钢筋水泥将一起被化为一个“压缩包”——巨大而光滑的硅晶芯片。
在我犹豫的时刻,空气里涌动的水纹——那矩阵的边界已经吞没了部分墙壁。很快,韩雨和我穿着校服,一脸纯真的合影也会湮灭为数据。
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想起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