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自旁人看来,新宠湘贵人与宸妃大抵是不睦的。只是青鸾的性子平淡,多了些忍让,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于朝凤宫的请安她依旧一日不落,而皇后也从没提过那夜的事。只是随着太后寿辰将至,她借故推脱不见自己的次数也愈发多了起来。
她们二人,毕竟也没有维持表面的价值。想必皇后每见上自己一次都会不舒服些时日。
而皇上除了凌仙宫,便是去往华薇宫的流月阁了。这一天天几乎宿在了那里足不出户。有时白日里传了青鸾去御书房伺候一整日,晚膳才刚用过不多时,便又要她去。这种恩宠无形中便似一条铁烧的绳索,将她牢牢拴在了身边。
其实青鸾更多时候便是捧一卷书坐在小轩下,皇帝身边连墨都有下人细细研磨好,并不需她亲自动手。穿一身明黄玉斗海珠龙袍的男子俯身于杂乱无章的奏折中,间或停下笔,轻唤道:“鸾儿,你可在。”
她便淡淡抬首,嘴角牵一丝温婉的笑:“嫔妾在。”
书中庄生晓梦迷蝴蝶,醒后一时难分自己是蝶是人,她便也如此——眼前的男子给了她太多安逸,安逸到她甚至无需经历后宫的阴险毒辣。他如对待传世珍宝般将青鸾好好供养在这华殿之中,她有时便会忘记争宠的初衷。
不。
于青鸾来说,这平静的宠爱,从来不是争来的。
其实这样也好。有个声音一直对自己重复着,忘了从前得不到的,心便会静下很多。然而每每窗外冰雪初融,花开无声,她眼角一滴骤然而逝的泪,皆是为了那个人,那个无缘相守的男子。
这日服侍皇上午后小憩,她便得了些空闲回宫。身边跟着苏鄂,还未踏进宫门便已听得宫内一片喧哗。青鸾微微蹙眉,想这华薇宫一向少有好事之人,今日竟如此聒噪。
苏鄂亦见不对,便先一步进去,回来只道:“是兰贵人,寻了个由头找贵嫔借荷包面,挑了许多都不入眼,这会正闹得厉害。”
青鸾闻言只道:“我见她心烦,暂不要回去了。”
“只是在外头久了,怕要冻着小主……”
青鸾探了探头,一众侍女多候在门外不敢进去,兰贵人又这般泼辣,只怕是贵嫔也要平白的挨上几句。她心中终是不安,叹气道:“罢了,还是进去看看。”
二人才及门口,兰贵人那尖锐的嗓音便已穿过石榴屏传了出来。昭贵嫔正站在一旁,神色难堪得很。
“姐姐。”青鸾一福身子,开口唤道。
兰贵人手快,已先一步抓住青鸾手腕:“你来得正好。我且问你,那日给皇后请安,出宫之时昭贵嫔说要将荷包花样分些好的给我,你可听得清楚?”
“贵人说自己不善女红,姐姐为了不让贵人误会,确是说过要选些花样给你。”
“既是如此,怎能出尔反尔。”兰贵人眉眼上扬,斜睨着昭贵嫔道,“净是一些俗花粉蝶的糊弄我,又怎能入太后眼。我说看上了这个,你偏又舍不得。”
青鸾这才看清她手上拿着一方上好的绸缎布面,平针细线绣出的似是寿龟模样,倒也栩栩如生,用来贺寿既不失新颖又恰到好处。她这几日常能见昭贵嫔对窗缝制,想必一针一线都是费了不少心思在里面的。
“并非本宫不舍,而是寿龟虽已成型,却仍有细节待细细缝补,妹妹何不再容些时日……”
“姐姐真当妹妹傻不成?没几日便是太后寿辰,待你绣完,我却还要变化模样来做,不如姐姐直接将此赏给我吧,反正这里有的是荷包。”兰贵人丝毫不肯让步,举在光下细细品看道,“我看不过是这缝合兽齿的银线未绣好,怎敢再劳动姐姐?”
青鸾闻言一顿,恍惚只觉得哪里有些微妙之感。然而昭贵嫔已被抢了话白,只妥协道:“若妹妹执意如此,也并非不妥……”
“嫔妾谢过娘娘赏赐。”兰贵人灵巧地行了一礼,眉眼间全是喜色,也不待她人再多说些什么便回身出了大殿。青鸾见昭贵嫔神色隐隐有些黯淡,正待细劝却忽然觉得脖颈一冷,陡然扼住了她本想开口说的话。
“妹妹坐。”昭贵嫔回身看她如此,无奈一笑,一件一件细细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荷包,“妹妹怎会突然来这里。”
“嫔妾也只是听到姐姐房中甚嚣,才……”
那女子微微抬眼,绝非倾城之颜的容貌却徒然生出一种霸气,只这一瞬,便和从前判若两人一般。“让妹妹见笑了,虽是一宫之主,却总由得人欺负。”
“怎么会,是有些人不懂礼数。”青鸾微微顿首,“即便挨了教训,也是自己寻上的。”
昭贵嫔却是淡淡一笑,“妹妹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