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女子忽然展开笑靥,之前哀恸之意转瞬即逝。这样不是很好么,不用背叛自己,不用背负那么多人沉重的担子。这就是上苍为她选好的路,因延误大典而致死罪,不是恰好可以摆脱这面残忍的宫墙,可以释怀这份没有结果的情愫么。
就在即将放弃的一瞬,隐隐传出了笛音。
来自台下的婉转之声,起初只是微弱的声影,之后便愈来愈强,将这片尴尬的寂静掩于那天籁之音下。吹奏的,可不正是那独舞的曲调!
青鸾感到身体如同不受控制了一般跳动起来,随着那一丝环绕耳边的笛音,脚尖捕捉着虚无飘渺的音律不住旋转。那音色她怎会不认得,不止一次在梦中响起,只因了他时常以此和曲——是子臣呵。
女子嫣然一笑,这一笑顿时令月光黯淡,宫群失色。仿若三月桃花明艳动人。是了,这原本便该是他铺的曲,也只有他,才能创出这人间绝音!
青鸾只觉得君臣宫嫔都不复存在了,寂冷的天地之中只有他,用这一曲悠调引她走向有光的地方。他为她谱曲,她便为他起舞,舞出这人间之最,舞出这一曲霓裳之舞。
独舞在不知不觉中结束,待人们反应过来时竟是响彻云霄的喝彩之声。青鸾跪在舞台中央,一双皓眸却不安分地向台下寻找。那一袭白衣,腰间佩玉的温润男子究竟在哪里。
“五弟的笛子炉火纯青,比起你的古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臣弟谢皇上夸奖,”男子淡淡而笑,眼神却刻意避过青鸾,“不知皇上可否看在臣的薄面上饶过这出了纰漏之人呢。”
未见白衣,却见身着紫色蟒袍,头戴束发紫冠,脚蹬玄色朝靴的男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如刀裁,眉如墨画,还是那般翩翩风度,明明念过千万次,为何此时此刻在青鸾眼中,竟陌生得难以辨认。
裕臣……子臣……
原来他便是那拱手让掉河山的王爷,原来他便是那大魏国权倾天下的砥柱。什么琴师,什么至交,真是骗得她好苦。这样和自己身份相距十万八千里的人,不过随意说了一句,她便痴痴的信了。怎么忘记他同样姓魏,忘记他若真是琴师,怎可随意出入宫廷。
“五弟说笑了,这花蕊朕可是舍不得杀呢,董毕。”
“奴才明白。”有大内总管手垂拂尘,眼笑得眯成了一道线。他自然懂皇帝的意思,难得有他中意侍寝的人,这宫女怕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皇帝高兴,众臣心里也多了几分轻松,一时间纷纷举杯,高呼万岁。
天子左侧那身着凤服,以袖掩酒的女子却是一分笑一分哀。笑得是自己培养出的宫人终于入了皇上眼,从此为巩固后位多了筹码。哀得是她这般大好青春,却要为她人作嫁衣,将别的女子送给自己挚爱的夫君讨欢。这一喜一愁尽融酒中,仰杯之时只有清泪无声滑落。
青鸾忽然对皇后有了几分同情,爱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这种感觉大概是深入骨髓的痛楚吧。这宫中有太多的不愿,即使天子也不能随心所意,只不过谁挨过去了,便是柳暗花明。
她目光冷冽地看着台下举杯的男子,依旧是那么从容不迫的身影。青鸾想看清他脸上究竟有几分笑意,却无奈自己早已模糊了眼,分不清迷离的光影中几许是真,几许是假。
直到回到后台简陋的木质房子中,看见桌上红锦盒内珠光毕现的赏赐,她才恢复了知觉。用手轻轻触摸那珠宝,却似被什么蛰了手一般生生地疼。
门外站着几个随时准备为她沐浴更衣的宫女,这一夜宠幸后从此飞黄腾达,是太多女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梦。盘中玫瑰花瓣散出的香气,醉的人有几分痴迷。她还未卸下发饰,便已听得叩门声夹杂着总管尖细的嗓音。
“请姑娘快随奴婢们沐浴更衣。”
手中紧握的珠钗被她狠狠一掷,应声断为两半。青鸾将赏赐扫落一地,目光透出冷冷的恨意。
我不要这些,不要这些污了我的眼!
她夺门而出,此时只想当面问清子臣,将这一切的一切收尾。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走一条被他人选好了的路。
身后的婢女们还没反应过来,青鸾已穿着白色宫装逃到了宝和殿的前门,在人头攒动的大宴上拼命欲要挤到前排。她知道大魏国年轻的王爷就坐在那里,他好音律,喜闲静。即使斡旋于宫廷巨大的黑幕中,也能来去自如,不染纤尘。只是现在想起这些,她只觉得可怕,仿佛一盘精心设下的局,无形中自己已被当做一颗棋子,难以脱身。
“让我见王爷!”被侍卫拦住的青鸾眼中只有那袭紫色蟒袍,几乎忘了礼节脱口而出。刚要被止住,却见那男子已然回了身,淡漠地摆了摆手,向自己走来。
那一刹那青鸾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只是走向自己,在灯火凄迷中,在人群涌动中。若来了,从此便再不离开,再不会放开牵着的手。
落泪,被疾速地拭去。青鸾跟着他一路走出大殿,来到墙外僻静的宫道上。
他不语,便只是看着女子脸上的泪痕。金线绣出的巨蟒给人畏惧之感,名叫威严的东西透过男子精致的脸庞彰显而出。
“你都知道,是不是。我入选为花蕊,以及今后的命运,你都知道。”
“恩。”男子低垂下长长的眼睑,忽明忽暗的光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试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