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裕灏似乎更忙了.因着政务繁多.他也很少來后宫.玉衍自然就清闲下來.于是常常会去重涎宫看望宁淑媛和永曦.
永曦又长大许多.那日生辰他还是第一次开口叫出父皇.现下却已能清晰地说出些短句.因玉衍去的多了.他也认得.一见到她便开心地伸出小手.欢呼道“淑仪娘娘”.知道玉衍喜欢他.他便更加变本加厉地赖着玉衍.往往要被宁淑媛呵斥后才微微收敛一些.
关于昭修容一事.在一日到访之时.玉衍也就和宁淑媛细细说了.
起初听得玉衍滑胎是她所为时.宁淑媛也禁不住花容失色道:“她的心竟这样狠.”只是在玉衍坦白内心打算后.她才微微有些沉默.语气里也不十分赞成.“姐姐要她的孩子抵命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只是就算那百嫣香有毒.皇后也不会傻到明目张胆地拿去害昭修容啊.”
宁淑媛所言不假.赵贵人的地位毕竟不能与堂堂昭容相比.昭修容这一胎事无巨细.都要问过太医意见后才可行动.皇后本与她最为亲近.就算心怀鬼胎.若莽撞下手也会惹祸上身.且事实上根据方海山所言.那香中不但沒有麝香.反而加入了安胎凝神的草药成分.饶是如此.为避嫌.还是经过太医多番检查才敢送到昭修容宫中.
百嫣香果然是极好的东西.香气虽清细微.却可一掩安胎药的苦寒之味.因着此物.裕灏前去探望那女子的次数也多了些.只是再不曾夜宿华薇宫了.
“我沒认为皇后会蠢到亲自去害她.”玉衍蕴着茶气.淡淡笑道.“然而她只要存了这样的心思.便够了.”
抬头之时却见宁淑媛只是怔怔看着茶碗一言不发.她手中那杯散了热气的清茶一口未饮.她也似有颇有心事.玉衍望向她.轻声道:“妹妹可是觉得我心狠了.”
“妹妹不敢.妹妹知道.姐姐无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那昭修容害了姐姐的孩子.如今一命抵一命也并不过分.只是到底稚子无辜.”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要怪也只能怪那孩子的生母作恶太多.”玉衍见她只是微微颔首.却沒了话.便知她定是慈母心起.又想起永曦的事了.当下也不久留.只姑且起身告辞了.
回宫的路并不长.玉衍卧床这些日子.也难得出來走动.便与苏鄂沿着百步道长街而行.天气刚刚有些转凉.偶然从狭长的宫道尽头灌进一阵阵秋风.混合着未开败的百花香气.也别有一番宁静之意.她想起这一年里的桩桩件件.只觉日子过得格外冗长.因着殚精竭虑.韶华青春都仿佛是转眼间便不在了.如此想着.她也不禁长叹一口气.
“娘娘又忧神了.”苏鄂的声音细软而安静.玉衍闻言也只是无奈一笑.道:“大概是吧.我自己竟不曾发觉呢.”
“娘娘从前來重涎宫总是格外放松.”苏鄂跟着那女子步子.走的并不快.“今日却仿佛更加疲劳了似的.是因为淑媛不能认同娘娘之故么.”
“她沒经过这些.我本也怨不得她.只是我总在想.若有朝一日有人欲害永曦.以她的性子.届时又当如何呢.”
苏鄂还不及答话.便被前方嘈杂之声吸引了过去.抬头一看.却见正是庆顺仪乘着肩舆自长街尽头缓缓而來.那女子着一身梅花映月的丁香纱裙.一手托着腮端坐其上.她手上的碧玺黑宝石精光闪闪.光滑静润.与她脖颈间所配的碧玺香珠链子相映成趣.庆顺仪一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玉衍.只待行得近了.才不急不缓地叫停了肩舆.道:“淑仪娘娘金安.”
玉衍端然看她片刻.一双凤眼中却笑意全无:“妹妹有礼了.”
“姐姐失子.身子才好.实在不宜在这烈日下行走.”她刻意咬重失子二字.面上旋即显现出难掩的得意之色.“依臣妾看.姐姐可还是在景安宫安心休养的好.那里也清净.”
对于她的无礼.玉衍并未显出怒意.只是得体微笑:“本宫若不出來.怎知妹妹是这样好的心性.虽已数日不得召见.却依旧有心理会本宫的事.”
庆顺仪听她此话.脸上再做不出隔岸观火的笑意.一双杏眼狠狠地剜向女子:“娘娘说得不错.皇上对我失了新鲜感.便再不曾來过.只是宫中女子谁人不是如此.只好在昭修容这次若封了妃.我也不会落得太惨的境地.”她在下人搀扶下.缓缓从轿子上走了下來.围着玉衍小走一圈.上下打量她道.“可娘娘呢.娘娘亦有多日不见皇上了吧.取而代之的.却是嫔妾宫中的丽嫔夜夜笙歌.这也真是难得了.只是娘娘从前毕竟也帮持过她.如今她竟不反过來帮娘娘一把.”那女子见玉衍并不开口.愈发轻狂起來:“若非嫔妾亲眼所见娘娘这幅落魄样子.还以为此次丽嫔受宠又是娘娘一手策划.來为自己挡风头的呢.”
苏鄂见她如此尊卑不分.竟敢出言讥讽.不禁蹙眉道:“小主区区五品.竟也敢和淑仪娘娘这么说话.莫不是从前受过的教训都忘了.”
庆顺仪只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一手悠然按住蜜合镶金丝边的硕大袖口上:“我从前是领教过你的厉害.不过那又怎样.风水轮流转.再过些时日还不一定是谁臣服于谁呢.”
“本宫无需妹妹臣服.”玉衍微微垂眸.发髻上一缕挂珠银流苏微微啄上耳畔.打出一束银光在她修长的脖颈上.“妹妹只要保持住这样的势头就好了.”
庆顺仪见自己说的再多她也是这般不温不火.自觉无趣.便再不理会玉衍.一众人从她身边浩浩荡荡地驶过.玉衍却只是站在飞檐下的阴影里.目送那女子的背影.一瞬间.竟仿佛是回到了多年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