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一时语塞。自己虽罩了件白狐红纱的鹤氅,但仍掩不住里面下人服侍独有的规制。瑾皇妃是何等的睿智,又怎会不知她此番所行非善。这样一转念,反而脑中清醒了些,索性直言道:“不瞒皇妃,嫔妾刚自宫外归來。”
那女子眼皮兀地一抬,却转瞬化为一缕风轻云淡的笑,她只随手拈了一颗秘制的梅子含在口中,向青鸾身侧那镂花青木椅上一瞟:“坐。”
“嫔妾方才在宫外遇到同皇妃身形极为相似的一人,因此嫔妾前來只是想知道……”她轻垂额头,面色却愈发潮红,“那时伴在王爷身边的是不是皇妃。”
那女子面色微缓,却是目不转睛地凝视青鸾:“我怎么愈发听不明白了。”
青鸾对上那墨玉般精黑的眸子,正襟道:“嫔妾长久被幽禁于此,而母家在京中,便想出宫寻些法子得些救济,然而却见子臣……王爷他,同一个女子并肩走在繁华街市。回宫后,嫔妾心中始终放不下之前所见,嫔妾只记得皇妃曾言,与王爷他并无他情。”
瑾皇妃听她娓娓道來,面色稍霁,却仍含了丝愠色道:“且不说你出宫之举有多愚蠢,宫外言官无处不在,我又岂会与他公然走在闹市之上?再者,我既应了你,与他之间非外界所传,你便不该多疑。”
青鸾讪讪起身,面有愧色道:“是嫔妾惹恼皇妃了。”
“你本生性聪慧,”那女子也不看她,只伸手挽一挽广袖,“只是断不要用错了心思。”
青鸾如何听不出她话中大有深意,即便瑾皇妃曾出手相救,然而她二人之间也并非全无隔阂。淡泊如她,尚且也牵禄于世事之中,后宫之杂乱,远非留心便能看透的。如若自己今日说了实话,他日会为之所累也未可知。
敛裙而出时,苏鄂已换上了灯盏候在门口,见她面色沉郁,忙关切道:“小主方才所说之事……可证实了?”
“沒有。”她一拂袍子上的落雪,双手抱了金锦累丝护手道,“瑾皇妃,让人沒有一丝破绽可循。但饶是如此,我依旧疑心那人就是她。”
苏鄂知她心中自有计较,但听不语。却见女子随手一指园子西侧依水而生的一片暗紫花丛道:“你可知那是什么。”
“该花傍水,那水又冬日不凝,可见是难养活的花种。”
“宫中不见,你自是不知。那花名为鱼尾茶,听闻当年瑾皇妃盛宠,裕臣从南方归來统共才得了几十株,全赠与了她。”谈及自己不曾涉身的旧事,她便仿佛总是能多一分从容的,“那花经御匠栽培,香气极幽,后移植别苑,他人身上便自然不会有此花香。瑾皇妃又素來不用香,便更易分辨。然而我在宫外所遇之人,身上便留有这香气。”
话到此处,苏鄂眼中已多了几分惊异:“如此,皇妃是故意做戏给小主看……”
她因何不袒露实情,青鸾心中自然明白。而即使自己方才再避重就轻,那女子也并非疑心全无,否则最后那句话,说得便不会那么有危险的意味。青鸾垂眸,只见漫漫夜雪,二更风寒,却怎敌她心中之冷。若瑾皇妃真与庄贤王有关,自己又该如何?自己现在的恩宠与信任说是全依附于她也不为过,那么倘若裕灏知晓这一切,当真能治罪于她?
说到底,裕灏所要抗衡的,甚至后宫所不能轻视的,从來便只是她瑾安言,是她与天子那一份不泯的情。即使过去再多年,只要那段记忆还在,于她,他便奈何不得。
“小主瞧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抬头望去,不知镜无池畔何时已经灯火通明,内监们奔走來回的身影映在池水之上,结了冰的水面更是被橘红的灯影照得澄明,如同打破了夜的沉寂。青鸾心中蓦然一沉,有风贴着凤翎口滑过,那层细碎的容貌擦过脸庞时只觉得心都微微发痒。
“你看那,是不是玉昭宫的方向。”
苏鄂细望之下,色变道:“的确是从來欣婉仪所居的玉昭宫,只是如今赐给了祥容华住着。”她微微顿首,轻声道,“听说这位小主,一开始可是百般挑剔呢。”
青鸾只偏过头淡淡一笑,再不去看对岸人影繁杂。“终究与我们无关,回去吧。”
祥容华小产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后宫,闻者皆大为震惊。
那女子受尽恩宠,因怀有身孕更加风头无量。如此骤然失子,以她的性情本该搅得六宫不安,谁知她不但沒有彻查此事,反而长跪宗祠外,恳求天子降罪于自己。
即使查出了她是受麝香所侵而导致小产,但因每日出入玉昭宫的人不计其数,此事仍毫无头绪。且裕灏一直被政务所扰,故小产之事便被暂时搁置一旁。更何况宫中尚有一位谧良仪,距离临盆之日亦不远,若贸然掀起风波,裕灏只怕她孕中多思,也会受到惊扰。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必定要对祥容华给予安抚。皇后曾提及此事,道容华本出身望族,受到皇上宠爱,如今遭此灾难本该大加宽慰以安后宫人心,故有意擢其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以弥补她丧子之痛。裕灏沉思良久,也终于答应在谧良仪诞下龙裔之后,一同加封,亦好三喜临门。
至此,已算得圆满。想祥容华即便产下这一胎,本也会因宫中尚有位谧良仪而显得并非那般劳苦功高,至多坐到贵嫔之位。而如今她虽失去一子,身份却骤然尊贵起來,机会更多过从前数倍,不可谓不是因祸得福。
朝凤宫中,祥容华坐于下手,一条玫瑰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