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所乘之轿以彩线缀顶 紫珠穿玉而成的流苏垂彩 又以曼珠沙华作繁纹描画 经光一打 华彩顿生 其精美程度令人咋舌 其用材之华丽 虽仅次于宸妃 但也比一半宫嫔强上许多 更何况这是天子亲自督做 又特意选了宝马拉轿 已是贵不可言
对于这突如其來的恩宠 青鸾最多置以一笑 裕灏是因长姐之死而心中抱愧 然而这笔账其实是要算在后宫纠纷之上的 她婉拒了裕灏共乘一车的旨意 在他人看來似乎是欲擒故纵 然而只有青鸾自己知道 每每面对裕灏的那份真诚 她便会内心激荡起伏
路行一半 水巧轻叩轿身 道有不知名姓的小太监自称有事相告
不多会 果然听见一个声音尖细的下人请礼道:“奴才小方子 湘嫔小主吉祥 ”
青鸾听得声音如此尖锐刺耳 不禁微微蹙眉 因隔了樱红纱帘 便不见來者究竟是何模样 只听见他步伐细碎 紧跟着平缓行驶的轿车快走不已 青鸾抿嘴不言 便听水巧在外问道:“不知公公是服侍哪位主子的 这样擅自离轿也不怕受罚么 ”
水巧跟在青鸾身边久了 要说的在旁人看來自然就是小主的意思 那太监闻此忙赔了笑脸道:“不瞒姑娘 奴才本是熙宁宫服侍庄嫔的 此次是背了人來 ”
这便更惹人生疑 青鸾与庄嫔从來也无半点纠葛 下人却要巴巴跑了來 水巧见他这副模样 不禁挑了眉 “公公可是有何高见 ”
“不敢不敢 只是有一事 前几日我家小主因出言相讽而被留在宫中 实则一直对湘嫔小主有怨怼之心 昨日奴才无意中竟见她以人偶毒咒于您 这实在……”他顿了顿 故作痛首之状 趁这功夫 水巧便伸进白藕般的胳膊将他所呈的一方紫木人雕自帘外递了进來
青鸾细细來看 做工虽不甚粗糙 但也能看出是自己的样子 在眉心更是以向來为宫中所避讳的朱砂刻了名氏 背刺三寸银针 触目惊心
小方子见青鸾并不说话 忙继续道:“奴才虽跟着庄嫔小主 但奴才更忠于圣上 庄嫔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奴才定不敢隐瞒 ”
青鸾心中厌恶 只隔着纱帘冷冷回道:“方公公深明大义 我甚是钦佩 然而还请公公回去提点你家小主 人之祸福 本也不是凭着区区一尊木雕便能决定的 公公聪敏 定是能好好劝一劝庄嫔的 ”
那人听青鸾闭口不提惩处一事 不禁有些神慌:“奴才冒死前來告罪 本也是不打算回去了 小主心善 竟不能留给奴才一个容身之所吗 ”
“此物真伪我并不在意 且想來公公亦是背人行踪 庄嫔小主也不曾发觉 公公回去我只不说便是了 ”
他还愈多加辩驳几句 却听得水巧恹恹道:“公公可是还要纠缠到尽人皆知才肯罢休么 ”
如此一來 那人再不敢多求 只怏怏地离了轿子 青鸾听得脚步声远去 便将手中东西冷冷一掷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听到水巧在外低劝:“小主莫因这种混账奴才生气 吃里扒外的 到底也是留不得的 ”
这话自水巧口中说出 甚觉讽刺 青鸾隔着薄金红帘凝视女子脸庞 口中却是唏嘘不已 “这一年來 胆小如你 也能说出这般狠绝的话了 ”
但有少顷沉默 不过是轻折一枝红花的工夫 水巧已有些凄哀道:“奴婢是看小主受的苦太多了 从晋位以來小主便受尽苦楚 若非您心善 总是一味忍让又怎至如此 方才那种依仗权势的奴才若就此真受了小主庇护 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乱子 水巧真心替您担忧 只恨不得把这起子污烂之人都挡在小主眼外才好 ”
这一番话言之恳切 若在从前 她必定又要为之落泪 然而今时今日听來 却只觉得胃中翻涌 可叹人心之繁复虚伪竟至如此 而细想起來 水巧也许一开始便是宸妃为了防止自己步步高升而安置在自己身边的 青鸾心中便更是五味俱杂
那年晚宴上忽而器乐无声 险些至青鸾于死地 而要将这种致命纰漏避人眼目 又怎能是锦儿一人便能办到的 更何况水巧出身采乐房 之前教习姑姑亦是吩咐了她仔细勘察乐器的 只可惜自己错信于人 竟还待她如亲生妹妹一般 当真恶讽
水巧见她不说话 忙道:“小主可是怪水巧心狠了 奴婢虽这样 却也是一心为了……”
“你多想了 ”青鸾强忍下愤愤之意 平淡道 “你也累了 去换苏鄂來伺候着吧 ”
一声轻诺 那女子终是唯唯退下了
在轿中睡了不知多久 醒來时似乎已是日头西斜 光亦缓缓地黯淡下去 青鸾方要掀开帘子一看 却听得耳边一声轻唤道:“小主 到了 ”
接着便有人掀了轿帘 一时花香扑鼻 映得满眼皆是青山绿水 虽沒有宫中别院亭落的雅致 却大气磅礴 亦真实许多 波光潋滟 有赤羽飞鸟掠过湖影惊起水波千层 身后行宫如展翼苍鹰 终于还是掩不住那一片广阔自由之意
宫人已陆陆续续下了马车 队伍最前方 皇后正搭了下人的手缓缓下轿 天子亲扶宸妃 二人颜色和悦 正悄声说着什么高兴的事 青鸾立定了脚 远远地望着 宸妃今日着了件暗紫睡莲沙华褶裙 衣襟四周细细地绣了如意纹路 略深一些的宝石色皆用白珠层层衲了 她斜挽一个流苏髻 并一支云脚靛蓝花钿 衬得肌肤胜雪 惊若天人
只是有那么一瞬 青鸾轻笑 在这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