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芹?”
听到此名,任弘心中微微一动。
他知道,安息就在伊朗一带,地方数千里,在西域最为大国,后世称之为“帕提亚”,被视为波斯第二帝国。
安息东接占据中亚的大月氏,西有条支,北有奄蔡,再往西,就是地中海,还有被称之为“犁靬(q)”的罗马共和国了。
任弘算了算时间,罗马那边,前三头里的克拉苏、庞培、凯撒三人,如今正值壮年,即将崭露头角,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
在东方,汉朝这边的使节,足迹也早已到达安息。
汉武帝太始、延和年间,便派出使节访问安息,安息王听说汉朝富庶强大,派了两万骑在东界迎接汉使,又遣使节团来汉朝参观,携带鸵鸟卵以及来自罗马的杂技团、喷火术作为礼物,献予汉武帝。
这是中国、伊朗两国友好关系的开端。
可惜汉武帝罢轮台戍后,汉兵十一年没有西出,在傅介子出发前,也再无汉使越过葱岭,倒是安息渴求汉朝才有的丝绸,常遣使者商贾入汉,重金购买……
而芹,任弘也知道啊,水芹是中国原生物种,春秋战国就有采食,还写进了诗经里,什么“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所以鲁地儒生又自称“采芹人”。
敦煌干旱,水芹不多见,只有在靠近湖泽的田地,才偶有种植。
但这两个词结合到一块,任弘就搞不懂“安息芹”是什么玩意了。
而那边,卢九舌已经夸夸其谈起来了,大谈他在大宛国时,那儿的庖厨炙肉会加一些“安息芹”的种子,有奇香异味,撒上之后,原本普通的肉,也会立刻变成上品,让人肠胃大开。
亲手烤制了这些羊肉的厨佐罗小狗恼火了,不满地问道:“口说无凭,若想要吾等信你,拿出来看看啊!”
“我还真有。”
卢九舌十分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丝袋,笑道:“我从大宛,带了一袋回来。”
那丝袋里,是一小包种子。
任弘好似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止住了正要发怒的罗小狗:“可否给我看看。”
卢九舌牛都吹出去了,也不好拒绝,但又有些舍不得,踌躇半响,只从丝袋里挑了十来颗,放在任弘手心,还不忘嘱托道:
“只能闻,不能尝啊,这些安息芹的种子,都贵着呢!”
任弘看到,手心的十来颗种子狭长,呈黄绿色,腹面中央有明显的颜色较浅的纵棱。
等他放在鼻子前一闻,一股微辛的异香直冲肺腑!
任弘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卧了个大槽!
什么安息芹啊。
这熟悉的味道,不就是孜然么!
……
“交出来!”
片刻后,孙十万追着卢九舌满地跑。
“不给!”
卢九舌缩着身子,将那一小袋种子抱在怀里,仓皇躲避孙十万的大手。
方才,任弘还想要多要点“安息芹”,捣碎后确认下是不是孜然,但卢九舌却断然拒绝。
“说好了只准闻,不许尝的!”不但不给,卢九舌还想连任弘手里那十来颗也想要回来。
孙十万好面子,觉得他有些丢使节团吏士的脸面,遂与之争抢,一边抢一边骂道:
“你这竖子,任弘舍得花俸禄买羊与吾等吃,你却舍不得一点香料?拿来!”
卢九舌大呼冤枉:“这头羊也不过两三百钱,还不如我一包香料贵呢!汝等可知,这安息芹在大宛也是贵如黄金,一小袋就能换一匹丝绸!”
但纵是他东躲西藏,还是被孙十万抢了。
孙十万得意地将丝袋交给任弘:“任弘,拿着!想用多少,便用多少!”
只可怜那卢九舌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捡着争抢中掉落的几粒种子,一边还带着哭腔骂道:
“好你个孙十万,你在西域时大手大脚,将傅公给的俸钱,都花在酒食和胡妇上了。我则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在大宛换了些安息芹来,想回来卖出去赚点钱,这趟出使也不算白跑。你倒好,轻易送人了!”
他一抹眼泪道:“我,我要进去向傅公状告你!”
孙十万也是匪劲上来了,摸着腰间的环刀道:“你敢去,就别想活着回酒泉!“
任弘连忙拦下了他,笑道:“孙兄,我方才只是戏言,勿要当真,这些安息芹,还是还给卢九舌罢,从大宛千里迢迢带回来,实在是不易。”
他走到卢九舌面前,将丝袋还给他,却留下了掌心那十余枚种子:“不过这几枚,我想买下来,敢问要多少钱?”
卢九舌一喜,本来想卖它个一枚两钱,但一抬头,又看了看怒目而视的孙十万,只好咬咬牙道:“送你了!”
“就当是吾等吏士,给悬泉置破费招待的谢礼吧!”卢九舌心里在流血。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孙十万,立刻高兴起来了,将卢九舌拽起来,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土,一边大笑道:
“这才像汉使吏士该说的话!似人言也!”
他巴掌力气大,明明是拍灰,却像是揍人,打得卢九舌嗷嗷直叫,悬泉置的徒卒,和使团的吏士们都乐得大笑起来。
任弘则默默看着掌心的十来枚安息芹,在尝了一颗后,他确定,这就是后世的孜然。
只要是在北方撸过串的人,都能明白。
“没放孜然的烤肉,是没有灵魂的烤肉!”
但很可惜,这点孜然,实在是太少了,而且真正的孜然粉,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