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垂着眼帘,两手覆在身前,冷眼看着屋内的场景。
林道儒神色动容地站在儒士的面前,身子微微发抖,声音颤抖。
“丰皑,我是雅川啊,长安的林雅川。”
书案前的老儒,纹丝不动地安坐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
林道儒楞在了原地,面上表情复杂,恼怒,痛苦,久别重逢的感怀交杂。
两手用力地撑在书案上,震的书案上的油灯火光恍惚,照在老儒的脸上,明暗不定。
“自顺天一别,一晃二十八年过去了,你忽然消失,自此再无音讯,竟连书信一封都吝啬于动笔。如果不是张老告诉我你窝在这个小地方,避世隐居,我还不知道你竟隐居成这般田地。”
林道儒面上带着一抹痛楚,他真的没有想象过白前会过成这幅模样,堂堂一个贡生,同皇帝都答过策的读书人。
怎么,怎么就过得这般落魄呢。
更让林道儒悲戚的是,白前都过成这幅模样了,如何不愿意书信一封给自己,一个人孤家寡人躲在山里,销声匿迹。倒让自己相见不能,连信都读不到一封。难道他们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不成。
老儒枯槁的面容总算是有了些波动,面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本就佝偻的身子,又缩了缩。
贾环能够看得出来,他很不愿意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被林道儒看到。
老儒皱了皱眉头,面上的神色似乎活了过来,眼里的神色如同高山流水深远流长,面上带着一丝生硬,语气不善。
“我可不记得,我有邀请阁下进来。”
林道儒一怔,面色由红变青,脸上的青筋暴起,眼里怒火横生,全是緼怒。
“姓白的,你现在是要装作不认识我了。倒是有意思了,隐居还隐成了个绝情绝性的。”
老儒直直的目光始终平视,并不看林道儒,微微眨了下眼,垂下了眼帘。
“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都一并说了罢,说过了往后就不要再来了。”
林道儒气急反笑,一把掀翻了书案上的书卷。
“姓白的,不是我瞧不起你。不就是廷对三次都没过吗,就值得你颓废成这般模样,躲在这大山里做野人。
懦弱,窝囊。你以为你躲起来就有用吗?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一里外就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一股死人的臭味。神裁
贾环对着屋内那个消瘦枯槁的老人,歉意地拱了拱手,追了出去。
“先生担待。”
只留下书案前站着的那个枯瘦老儒,丢失了油灯的昏暗光热,再难看清脸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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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架马车的马儿,慢腾腾地走在承启山脚下。
身后就是承启书院,不过书院的影子慢慢地被树林遮盖住身形。
贾环同林霭一同跟在马车边走着。
贾环放不下心,目光时时望向身边的马车,常常忍不住想要上车看看林道儒。
但都被林霭微微摇头制止。
“父亲和那位老先生的事情,我们掺和不进去,也不能掺和。”
按贾环想来,自己离开长安荣国府,随着林道儒来到所谓的应天承启书院,三年的时光,应当是日日夜夜随着林道儒学习八股行文,勤读不缀。
再一往无前,一举连过县试、府试、院试,考得个秀才生位。
方可随林道儒回长安,安心入国子监读书,等待秋闱。
贾环在来承启山的路途中就想象过书院的生活。承启山的风景如画,引人入胜;书院大气恢弘,学子众多;林道儒的老友气度非凡,一身大儒气概。
贾环也想过,究竟是多深厚情谊的老友,能让林道儒千里迢迢地把自己从顺天带到应天。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贾环的脑海有过假想的想象画面。
但贾环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山水景色的确很美,但是破旧异常的承启书院,形容枯槁一身狼狈的白前,通通让贾环不明所以。
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贾环望着身边被马儿慢慢拖着的马车,心里一片茫然,自嘲地苦笑一声。
这样的情形,谁又能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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