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明,更漏滴,夜沉沉。
“公子,在书院可还适应?”叶笙边替苏清宴整理衣物边问道。
许是因为夜已甚深了的缘故,室内虽有灯,却只限于识物而已。
朦胧的烛影歪歪斜斜地泻于墙上。
顺着有些四散的光束望去,屏风之内,正有一少女坐于浴桶中,轻拭着身子,在沐浴。
“尚好。”苏清宴浸在浴桶中,唇角微弯,开口道。
“姐姐近来可还好,可又得出了什么好药?”少女在水中轻拭着身子,弯着眉眼笑道。
水声泠泠,水雾蒙蒙,仿若初融的冬雪。
“还真有。”叶笙闻言也笑回道。
苏清宴听罢也来了兴趣,侧过头,问道:“那……是何功效的?”
叶笙理好衣物,才掀帘而入,笑了笑,“专治贫嘴的。”
苏清宴闻言一滞,随即便笑开了。
而后便迈出浴桶,扯过搭在屏风上的衣物,穿在了身上,系好衣带,唇畔含笑道:“小娘子若是心悦于吾,直言便可。”
“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此时的少女,男子装束皆卸,如瀑的乌发轻散于背,明眸皓齿,骨相极好,容貌清丽。
许是因正在长身子的缘故,少女此时看上去,倒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但配着少女故意压低了几分的清冽醇厚嗓音,竟有了些雌雄莫辨的感觉。
叶笙见状怔愣了一瞬,便回神笑道:“这是哪家的浪荡小郎君,又出来了。”
“吾思娇兮不得闲。”少女微一挑眉,而后便凝神望着对面的女子,唇畔染笑。
“给你个梯子,你还真贫上了。”叶笙闻言笑得无奈,揶揄道。
“因为是叶姐姐。”少女听罢笑了笑,终于回归了正常。
随即,叶笙便拿着帕子给少女绞着头发。
但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缓声问道:“此月服药后,可有何不适之处?”
苏清宴微一顿,便了然回道:“目前……并无何不适。”
“那你……罢了,也只能等日子至了再说。”叶笙闻言也只能无奈开口。
毕竟月事调理一事,从来都急不得,也只有慢慢来了。
“姐姐,近来盛京附近孩童走失一事,官府查得如何了?”想了想,苏清宴终是问出了口。
“听说……起初是京兆尹在着手查案,后来久难平息,便又指了大理寺同去。”
“那王爷也在查?”苏清宴闻言问道。
“嗯……这应该没有。毕竟王爷自上任以来,全查的是陈案。且大理寺少卿也还有一位,王爷……应该不曾插手此事。”叶笙思量了半息,才开口道。
听及此,苏清宴倒是一愣,查的陈案?
这萧忱……是准备翻什么案子吗?
或说……是想要把哪些人身上绕着的线头给扯出来?
但总归不会是为了她林家的事就是了。
毕竟,起初就说得明明白白,她林家的事,他不会帮她查半分。她只能,自己去查。
“那城中近来可就无什大事了?”
思量过后,苏清宴又继续开了口。
“大事倒是无,但这事端倒是有一件。前些日子,因着会试南北名额分配一事,南北学子似乎起了些冲突。”
“不过,官府去得倒也快,因此也未酿成大祸。”
苏清宴听及此,眉微扬,却未曾开口。
虽说世族南北皆有,但不知是不是南方水土将人都要养得格外有个性一般。
北方世族对于朝廷虽算不得俯首称臣,但也算配合。
族中子弟,该报国报国,该入仕入仕。
总归,也算是替族中谋福了。
但南方世族却截然相反,他们虽对朝廷并无太大不满,但也算是近乎视若无物了。
虽安分地让朝廷挑不出什错处,但也懒得太配合朝廷行事。
族中有才有贤有能之子弟,多得是不想入朝打交道的。
有才有贤有能之人,即便是清高几分,也是应该的。
但若过于拿乔,视朝廷招揽之意为无物,那朝廷怎能不恼。
不,该说御座上的那位怎能不恼?
但这昭明帝倒也是个极有意思的。
你不愿来,那便将此殊荣也好,恩宠也好,机会也好,多分些给人家愿意欣纳的好了。
不过,这有却不要,和没有也不给了,那区别可就大了。
何况,南方学子中还有诸多出身庶族的。
如此一来,怎能不恼。
世族恼朝廷,而庶族恼世族。
火,一下就烧起来了。
直接挑破,摆置明面,先破后立。
有意思。
檐下挂着的廊灯,昏黄淡明的,随着夜风,摇摇晃晃的,竟有了几分萧瑟之感。
但落在院中的浅浅月色,又平了萧瑟,添了几分极温润的凉意。
……
盛京,东南贡院。
此时夜已甚深,但顾庭季却仍未寐下。
号房空间极小,使人无法躺睡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需要再清明思绪,想好下一步究竟要往何处落。
因为,时至今日,哪怕已入场考了一试了,他其实,仍是有些恍惚的。
一朝梦醒,明月非明月,故人非故人。
他已回溯成了朝和二十年,将提前入朝的顾庭季了。
他所求为何?
若说前世的顾庭季终身所求不过是君主圣明,四海升平,山河永固,天下长久安定。
那如今重回年少的顾庭季,心中所求便只是顾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