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蔼,暮渐起,径草微润,苍瓦犹寒。
卯时四刻,林望奚便如往常般起了身,待一应收拾后,便出了房门,径直去了叶笙为她已收拾得极妥当的书房。
要说这偌大的府邸,常住着的却就只有这么十几个人。
这样,好,也不好。
好的是当真让林望奚生出几分岁月静好,平和安宁之感来。
不好之处便是做事之人未免太累了些,譬如叶笙。
叶笙出身岭南医家,十四年前因族人被迁入江湖纷争而亡家灭族。后得老王爷怜惜,被接回了王府,才长至如今。
她说,刚家破人亡的那段日子里,她恨仇人,可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惜,还不待她手刃仇人,那些人便死在了两年后的又一轮江湖之争中。
于是,不管再如何,满腔的仇恨也只有自己学着去放下了。
遂而,她也走上了长辈从前走过的路。
拜师,学艺。治病,救人。
而她林望奚呢?
她又要如何,会如何?
思及此,林望奚落笔的动作一顿,随即笔下走势便如腾跃而起,绝尘而去的烈马。
起跃,落蹄,方止。
始开扬,终收芒。
“公子,该用膳了。”门外传来了叶笙的温声。
“就来。”林望奚将笔轻置于笔搁上,缓步走了出去。
而脚下步履平缓沉稳,还带着股坚定。
寒风卷入,散了满室墨香,拂了宣纸一角
若有人抬眸瞥去,便会发现,方才被人以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写下的话竟只有淡淡的八个字: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
用膳间,叶笙开口道:“公子,王爷说,开春您便要入书院了。我若跟着去,恐多有不便,遂而替您新安排了一个……书童。”
说至最后,叶笙竟顿了顿,面色有些尴尬。
许是那个书童的缘故?
“好。那便替我多谢王爷了。”林望奚闻言唇角一弯,含笑应道。
接着又道:“不过还要多谢叶笙姐姐近日来对望奚的照拂了。”
说罢,便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
叶笙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少年郎面如皎月,度如松竹,湛然如晨曙。
似乎,初来时身上带着的戾气是消了不少。
真好。
……
待用过膳,已是辰时二刻了,林望奚便想着如往日般去看看奚五。
一跨进同尘院,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四散的苦味仿佛还在提醒着林望奚,那狼狈灰暗的一年。
微怔过后,林望奚眉眼一弯,便踏着青石径向台阶走去。
毕竟,长松卧壑因风霜,时来屹立扶是堂,不是吗?
刚至门前,便听房中传来了一道少年人的嗓音:“你身上的外伤,叶笙已替你治得差不多了。但剩下的经脉之损,还得再养上一阵。”
因门并未合上,林望奚便就这么直接迈了进去。
许是听到脚步声,奚五和那位少年声的人一并望了过来。
看到是林望奚,奚五忙扯了被子想遮一遮此时自己因施针而**着的身子。
“啧,瞎动什么?”那位少年模样的人见状呵斥了一声,便一把拍下了奚五想拉被子的手。
突然,那个往日里面不改色,一脸冰霜的汉子有些泛红了眼眶,微拢着手指。
如今的他就像个废人,力气连一个没有内功,功夫也只是皮毛的小子都比不过了。
他……真是无用。
这样的他,还怎么继续保护小小姐。
“是望奚唐突无状了,不过,哪怕是为了望奚,奚五叔叔也该好生遵一遵医嘱才是。”
听得出,这少年打扮的小姑娘说话时,带着亲切与殷殷的期许。
对,他哪怕是为了小小姐也该好好养伤才是。
至少,至少,他们现在不用逃亡了。
不是吗?
早在逃亡路上,林望奚便发现了,许是因为奚五是死士出身的缘故,似乎已形成了强烈的自责型人格。
而林望奚之所以日日来看望奚五,除了因着情义,还因着这个。
奚五虽是几个叔叔中最不善言辞,但对她和哥哥的关切爱护也并不比另两个叔叔少。
奚五于她,除了是关系亲厚的叔叔,还是一个寄托,一个做了十三年林家姑娘迷梦的寄托。
仇,她来报。债,她来讨。
可她还是希望,奚五叔叔能陪着她向前走去。就像,阿爹阿娘他们在陪着她走一样。
……
但,竹禹自是不知这汉子与林望奚心中所想,只抬眼看着林望奚,道:“你便是林望奚?”
林望奚因平日里来时,只见过叶笙与李叔二人,遂而也不曾这少年模样的人。
但为何说是少年模样的人,而非少年呢?
因为,林望奚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少年气,稚嫩感。
不过,无论是成熟还是深沉,甚至是阴郁暗黑。
当这些不该出现在少年身上的气息,出现在了少年身上时。
其实,总归也看得出是少年的。
但此人不同。
但,他既知自己,那便该是萧忱的人了。
“是,我是。不知小兄弟是?”林望奚开口问道,语调平和。
“啧,这声音可不行。”只见那人瘪了瘪嘴,有些嫌弃。
林望奚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但竹禹此时似乎并不欲与林望奚多言,转身对着奚五道:“待两个时辰后,我方来替你取针。”
不过,本欲转身的人似是不放心,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