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朝和二十一年,四月二十八。
昭明帝下令,命刑部与大理寺一道,共查朝和十年江州水患赈灾一事。
而嚣长了几日的御状一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不知怎的,连前些日子恨不得生啖那铁面状师血肉的安平侯,也霎地沉寂了下来。
而众人虽不晓得是为何,但却有人暗自思忖过,觉得就算安平侯再如何胆大嚣张,怕是也得给御状让路。
何况……有年长的百姓渐渐回过味来。朝和十年江州水患,江南水患,不正是安平侯当年主动请缨办过的那桩事吗?
再瞧着安平侯如今这副偃旗息鼓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觉着,这其中,怕是有几分猫腻在。
而那日独身一人去往刑部替张嗣敏告御状的少年,也被人打听出来了。
此人乃荆州益阳苏氏子弟。
萧王爷的子侄。
如今正求学于景行书院。
难怪,有这等魄力,有这等胆识。
诸如此类的话,不过一日,便近乎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巷。
夏风拂面,河柳微扬,舟自石桥过,粼光泛,来悠悠。
青芜桥之下。
一个着破布,旧麻的乞丐模样的少年,正平仰于生长着杂草的润泥地之上。
双手交叉枕于后脑勺,二郎腿翘得悠闲自得。
嘴里还叼了一根叫不出名字的青草根。
但,也瞧不清草根处的泥巴擦干净没。
听得身后似传来了脚步声,无涯才止了晃悠二郎腿的动作,起身朝后望去。
叼草而笑,道:“哟,来了。”
苏清宴浅浅一笑,扬唇道:“嗯。这次的酬劳。”
罢,便将手中的钱袋子抛了过去。
虽是第一次如此动作,却也未见生疏。
无涯见状眉梢微扬,不可置否地轻勾了唇角,斜眯着眼,碎发遮了额角。
语气不明道:“如今我可知晓你是谁了。”
“这点银子,怕是不够。”
罢,一身褴褛的少年拎起钱袋,将其举在眼前,晃了几下。
苏清宴见状倒也不恼,只淡笑着开口,“来也怪,我这人也没太多别的嗜好,只一样,遇上弄不明白的,就总想去探个清楚。”
话一出口,苏清宴便瞧见,对面少年那方才还淡定自若的眼神,此时却是骤然一变。
带着几分审视,还带着几分戒备。
瞧着拨云而来,渐渐露出了炽光的太阳。
苏清宴这才负手笑了笑,继续开口道:“苏某前些日子就在想,如无涯哥这般行事周到,能力出众的人,缘何会心甘情愿混迹于世人眼中的最次的一群缺郑”
“曾经苏某道是,各人有各人所喜的路。”
蓦地,苏清宴唇角带着笑意,将话锋一转,瞧着对面的少年,道:“可这样乐于逍遥的人,该是一个难视利为重的人。”
“那么,为何又这般喜欢银子呢?”
“仔细算来,前后共加,苏某差不多付了你快三十两银子。”
“可,却不见有所外耗。”
无涯听及此,眸色幽沉,透过碎发的缝隙,冷眼望着对面还在侃侃而谈的少年。
手指微攒,握拳轻嗤了一声,“吧,你都知晓了些什么东西。”
苏清宴忽的听得此言,倒是止了未完的话,负手倾身向前,淡淡落下话来:“卜、文、巷。”
无涯听罢猛地向前,便要挥拳而出。
却被苏清宴利落收身后湍动作给避了过去。
而一旁倚树而立的竹禹则是箭步而来,拽住了乞丐少年的手。
他虽也并未听清他二人方才究竟了什么,但却将无涯身上的杀意与戾气瞧得分明。
于是,想也未想便斥道:“年纪,倒也做得出恩将仇报的事。”
罢,还冷哼了一声。
忽被止住的无涯虽渐渐冷静了些,却仍旧轻蔑地瞧着对面的二人。
一个灵巧动作,便将被拽住不得动弹的手,从对面男子手中解了出来。
竹禹见状一顿,压眉诧然道:“你、”
“上次不过是不想同你多纠缠而已。”着破布,穿旧麻的少年,瞧着对面男子有些诧异的模样,扯唇轻蔑道。
苏清宴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伸出手指,摇着否定道:“不。你确实够巧。但,却不一定打得过我的书童。”
无涯听罢也只凝眸冷眼,瞧着对面一身绣竹暗纹袍,永远是笑意吟吟的少年。
随即,便嗤笑出声道:“哪来的恩?我办事,你们给钱。”
“不过银货两讫而已。”
驳的是竹禹的话,但深眸盯着的却是苏清宴。
而不想,对面少年见状却煞有其事地,应和着轻点了头,开口道:“嗯,的确。银货两讫而已。”
“所以,苏某给你的,便只是这次的酬劳罢了。”
少年依旧笑意吟吟地开着口。
“卜文巷一事,是巧合,也不是巧合。而之所以要告知你,也并无别的意思。”
“只是……为了让你我间的合作,更牢固而已。”
“你知晓苏某一事,苏某也知晓你一事。”
“正好。”
少年轻落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欲走。
但随即似又是想起何事一般,脚下微一顿,回转身来,对着斜坡之下的褴褛少年一笑。
颔首道:“对了,苏某觉得,无涯哥此次选的地儿倒是不错。人迹罕至,风景甚阔。”
“以后若再有往来,便也定于此处吧。”
罢,少年便唤了书童,迈上河畔,径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