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正殿里,遽然安静了下。
太后看着顾瑾之跪在那里,也在犹豫着该说什么。
叫她起身?
由着她不治宁萼?
太后是很喜欢顾瑾之的。可孩子不能太任性,更不能轻重不分啊,否则将来她怎么照顾庐阳王?
她正要再说几句,皇上却笑着道:“起身吧。”
太后就不再多言。
顾瑾之道谢,站起了身。
太后也不好让她空站着,叫人端了锦杌给他们坐。而后才想起,宁氏母女来了就跪到现在,还没有赐座呢。
“都起身吧。”太后高声道,“赐座。”
宁家母女则变了脸。
太后是舍不得宁萼死的,可皇帝不在乎啊。
只要皇帝不在乎,太后就不敢执拗。太后是个温顺的人,她从来不敢恣意妄为,以为皇帝是她儿子,就忘了君臣礼仪。
宁侯爷就死定了吗?
宁夫人不知如何是好,太后让她起身,她只得爬起来。
宁萱却没有。
她跪着,匍匐前进了几步,放声大哭:“皇上,太后娘娘,父亲病危,纵使他曾经千错万错,以后也定改了的。求太后娘娘看在同胞姐弟的份上,救我父亲一命。宁萱愿减寿十年。”
宁夫人见状,亦跪下大哭不止。
安静的坤宁宫,顿时又哭声此起彼伏。
好个孝顺的女儿啊,朱仲钧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心里冷笑。
顾瑾之前世就孤傲,不喜权势。
殊不知没有权势,本事越高越身不由己。
太后强权压下来,懿旨让她去救治宜延侯,她敢不去吗?
所以前世,朱仲钧总是逼迫她,一步步往上爬,让别人都做不了她的主,她可以掌控一切,才能相对自由自在些。那时候。她单纯得叫人又爱又恨。
悠长凄惨的哭声中。朱仲钧独自想着心思。
太后的心,被宁氏母女哭得揪了起来。
她看着顾瑾之,想说点什么,又不忍心。
最终。她微微阖眼。
“你们先回去吧。”皇帝声音猛然一提。“坤宁宫正殿。岂容喧哗?常顺,送宁夫人出宫。”
宁夫人呆住了,都忘记了哭。
宁萱的眼泪也收住了。
她抬眸看了眼皇帝。
皇帝声音虽然高。可神态里带着几分怜悯,宁萱心头一跳。
她知道自己的孝顺,感动了皇帝的心。
她的目的达到了。
皇帝会有后招的,她们只需要会见安心等待。
她搀扶着母亲,出了宫门。
路上,她心田放佛荡漾着什么,有汩汩清泉流淌。
等她们一走,皇帝摇头,对太后道:“……萱姐儿小时候懂事,如今心思却越发阴私起来。明知您为难,还故意说什么减寿十年。眼里没有君王,只有小情,令人惋惜。”
“忠孝”二字,自然要忠君在前,仁孝在后。
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先想到了不是忠君,再孝也是有限的。
朱仲钧在底下听了,虽然知道皇帝所言乃是这个时空的主流观念,心里到底冷了一下。
直到这一刻,他真正不喜欢这个时空了。
自由,有了责任和义务,往往更加有保障。可责任和义务不是从人性发出的,而是扭曲的君臣贵贱,自由的保障本身就是个伪劣品。
那自由还有什么意义?
他回眸打量了眼顾瑾之。
她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了十三年,她抱怨过吗?
安静的女孩子,低垂着头,情绪莫测,纤长浓睫轻轻闪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朱仲钧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后听了皇帝的话,轻轻叹了口气,表示她也很扼腕。
这声叹气,让朱仲钧的思路转了回来。
“到底见识短了些。”太后评价宁萱,“有些急功近利。也不能怪她的,你舅舅都病成了那样,她做女儿的,难免心焦失态。”
心焦是可以的,君前失态却是不行的。
皇帝笑了笑,不再多言。
而后,大殿里又静了静。
顾瑾之就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时辰也不早了,城里快要宵禁,民女告退。”
太后和皇帝又是一愣。
她这是铁了心不救宁萼啊。
到底是真的不会,还是那口气没有顺过来?
“小七,宜延侯的病情,的确没有其他法子?”太后忍不住又问了句。
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皇帝也想问。
“太后娘娘,的确是没法子了,而且民女也不敢。”顾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也微微蹙眉。
朱仲钧心里微微笑了笑。
“岂有不敢一说?”太后忙道,“小七告诉哀家,哀家定为小七做主。”
顾瑾之道:“民女先前看到了宁侯爷的病,本着大夫济世救人,毫无私心实言相告,却引来恶毒揣测,不仅仅中伤民女,还诋毁民女一族,叫民女先人也被人说长道短。这样还要民女下手去救,岂不是又要被人说趋炎附势,毫无骨气?只怕明日,民女不孝不仁,就要传遍了天下,这叫民女如何面对顾氏祖先?
此其一不敢。
宁侯爷讳疾忌医,不信任民女,如今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回天。民女就算出手,也只能保他三五年寿命。依着宁侯爷往日性情,恐又揣测民女藏私,不肯倾囊相授,故意叫他受苦。
到时候,又添一层怨恨,此其二不敢。
宁夫人和宁小姐去民女府上救治,民女早已说的清楚。宁侯爷之疾,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