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建帮虎着脸,正在十九大队的指挥部里一遍遍地来回踱步。
牟恩光被鲁建帮转得眼晕,没好气道:“我说老鲁,你就不能坐下来?”
“坐啥呀坐?老子坐不住。”鲁建帮骂骂咧咧地道,“他娘的,眼看着天就黑了,看来今天又没咱十九大队什么事了。”眼看着兄弟部队正在沙漏尖、高山尖跟小日本拼命,十九大队却在横路坪隐蔽待命,脾气急燥的鲁建帮已经沉不住气了。
正在擦枪的高慎行忽然抬起头来,盯着鲁建帮冷冷地问:“你就那么想当炮灰?”
鲁建帮闻言便一愣,迎着高慎行冷冽的眼神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胡杰、李子涵、牟恩光还有黑瞎子几个连排级军官也愕然,显然都被高慎行这话震惊到了,只有徐十九面无表情地望着高慎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慎行说十九大队是炮灰,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当初十九大队从牛屎墩撤下来,而上峰却没给任何嘉奖之后,高慎行就开始在徐十九跟前反复说,十九大队就是一群炮灰,上面要用人了,就想起来了,不需要用人了,十九大队立刻就被人给踢到一边不闻不问了。
只不过以前高慎行只跟徐十九私下发发牢骚,今天却终于公诸于众了。
好半晌后,鲁建帮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些吃惊地望着高慎行,皱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老高你怎么还在背后说怪话?”
“我是在说怪话么?”高慎行又道,“我说的是事实,咱就是群炮灰”
高慎行的语气只是听上去有些冷冽,表情也很淡漠,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来,他的内心其实充满了愤懑,因为高慎行天生是个冷性子,一贯就沉默寡言,可现在,高慎行却像个毒舌似的滔滔不绝,这绝对不正常。
事实上高慎行内心的确充满了愤懑,张友全牺牲,而上面却没有给任何嘉奖,不要说级别最低的云麾勋章,甚至就连一个可怜的嘉奖令都没,这给了高慎行很大的刺激,也使这个打仗最坚决、作风最冷酷的悍将由一个沉默者变成了一个毒舌。
当然了,高慎行也就是言语上发泄,作风上并不曾有转变。
所以一直以来徐十九都没反驳什么,只是任由高慎行发泄。
不过别的军官却显然有些难以接受,高慎行说十九大队就是一群炮灰,等于是在否定十九大队在第58师甚至第74军的地位了,这对于一向以**十九大队为荣、以**十九大队为傲的**十九大队官兵来说,是绝然难以接受的。
就连好脾气的胡杰也说道:“老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难道我说错了么?”高慎行冷冽的目光从鲁建帮、牟恩光、胡杰等人脸上扫守,最终落在了徐十九脸上,接着说道,“从罗店到大场,从大场到青浦,从青浦再到赛虹桥,再从赛虹桥到小朱庄,再到牛屎墩,哪次不是当炮灰?”
李子涵皱了皱眉,反驳道:“这怎么能是炮灰呢?”
“怎么不是炮灰?”高慎行抢白道,“每次需要有人堵枪眼了,每次需要有人站出来牺牲了,上面就立刻想到咱们十九大队了,每次拼死拼活完成了任务,上面立刻就把咱们给踢开了,叙功嘉奖可曾有过十九大队的份?可曾有过哪怕一次的嘉奖?没有,一次都没有,咱们十九大队不是炮灰又是什么?”
李子涵道:“老高,你这话就有些过份了,什么叫做堵枪眼?咱们十九大队可是第58师的拳头部队,咱们伙食比兄弟部队好,装备比兄弟部队好,关键时刻当然还得咱十九大队顶上,这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何况身为军人,你又怎能因为上面的不公对待就心生怨恨?上面怎么对咱们是他们的事情,可咱们身为军人就该尽到军人的职责,大队长经常跟咱说,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摊上谁就是谁,谁都不能逃避。”
“是,大队长这话说的是没错,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摊上谁就是谁,谁都不能逃避,可你们扳起手指头给算算,咱们十九大队从淞沪会战开始,打了多少恶仗,又摊上多少次必死的任务?又被打残了多少次?为什么每次都是十九大队?十九大队真就打不光死不绝,十九大队真就是铁打的吗?不,不是,十九大队的弟兄也都是身肉之躯啊,大队长你说说,打淞沪会战开始,咱十九大队前后被打残了多少次?最惨的那次是在南京,就咱们两个人逃了出来,一个加强大队一千两百多人,最后就只逃出来咱们两个,上峰可曾有过一句安慰,有过一个嘉奖电?没有,统统没有哇”
高慎行说着激动起来,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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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圣法正好走到十九大队指挥部门外,听了高慎行这话,最后一步竟跨不出去。
扪心自问,十九大队真就是一群炮灰,说是硬骨头部队,说是第58师拳头部队,只不过是面子光鲜,十九大队的本质其实就是炮灰,哪里有危险,哪里需要人上去堵枪眼,冯圣法头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徐十九还有十九大队。
高慎行冷冰冰的话就像鞭子,一下下地抽在冯圣法心上。
是啊,为什么每次都是十九大队?为什么这次还是十九大队?
从星子撤下来时,冯圣法之所以答应给十九大队三个月的休整时间,就是想弥补一下对**十九大队的亏欠,一直以来,徐十九还有十九大队承受了太多牺牲,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十九大队的人员更替却实在是太快,快得都让人感到哆嗦了
冯圣法跨出的右脚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往里走,还是转身返回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