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有时会觉得昆仑域的人十分奇怪,他在历史课上翻到过江氏父子三人的经历,人们也一直歌颂着他们的勇敢与牺牲,可与那些有关的仿佛都只属于一个叫江行吟的少年,从未有人提起过后来独自一人隐于雪竹林的晏吟。人们一边享受着四大世家为他们带来的安稳,一边又津津有味地听着一些空穴来风的故事,尚且年少的顾海不知为何竟从心底里为那些总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们不值起来。

自昨日在庭院一别后,江行阙就再没见过江行歌,她原以为江行歌今天不会跟她去看花车巡游了,没想到才刚出房门便在回廊的另一头瞧见了他。对方难得的换上了一身繁复的衣衫,稍显朴素的白玉发冠用一支刻成梅枝模样的发簪固定,顶端则是朵含苞待放的洒金梅,合着那腰间刻着八卦模样的玉佩,江行歌身上无一处不在向别人显示他就是江氏的大少爷。

江行阙开心地蹦到对方面前,打趣地用手在自己头顶比了比,接着抬头说到:“你好像又长高了。”江行歌自然知道她是没话找话,于是便也由着她,虽然并未答话,却到底是十分熟练地牵起了江行阙的手,迈步向正门走去。

花车巡游开始的前一刻,顾海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江氏兄妹。令顾苏二人有些惊讶的是,今日他们也仍是一袭白衣。不过与在昆仑时的一身素白不同,此刻江行阙和江行歌身上的衣物光是看衣料便知造价不菲,衣摆处又以精巧的绣工绣出一小枝洒金梅与零星的落花,配上那白色的底子,远远一看,竟真像是梅花落在了雪地上一般。

与叶晚池的端庄板正不同,江行阙今日只将长发随意又松散地用一支发簪绾了起来,那簪子与江行歌的相似,同样是梅枝的样子,只不过花苞成了朵已然盛放的梅花,许是觉得过于单调,于是她还在下方戴了支步摇,那些金属制成的小穗子映着冬日的艳阳一闪一闪,有那么一瞬间顾海几乎以为那是江行阙在发光。

一行人寒暄过后花车巡游便开始了,顾海与苏子兴奋地跟着人群一路追赶花车,他们努力地试图接住更多红豆,期望着自己会成为那个幸运儿,全然不顾会不会与师姐师兄们走散,于是稍大些的少年们只好追在他们身后不断喊到:“师弟!你们慢些,别走散了,小心摔着!”

此时的顾苏二人早已兴奋到听不进去什么,眼里就只有花车上撒红豆的那双手,他们一遍遍接下又一遍遍失望,满脑子只剩下了那枚幸运红豆。跟在最后的江行阙见两个师弟玩得正欢便也来了兴致,她见花车上恰好又撒下一波红豆,于是便伸手抓了一把,摊手一瞧却只是几颗普通的豆子,不免有些丧气地嘟起了嘴。

“你想要这个吗?”正当江行阙准备去接第二把时,一只握着拳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抬头瞧了瞧,江行歌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于是江行阙又将视线移回了他的手上,只见他将手掌摊开之后,掌心里赫然便是那枚独一无二的红豆。

见江行阙一脸惊喜的神色,江行歌没有多说什么,只将红豆递给了对方,叮嘱了一句收好便继续随着人群向前走去。少女眼中像是闪着无数晶亮的星星一般打量着那枚红豆,老半天才又追了上去,若是说谢谢便会显得生疏,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着江行歌灿烂的笑了笑。

有时候越是担心的事就越会发生。顾海与苏子因追得太紧又有些瘦小,故而被人群一挤便倒在了地上,好在苏子得了空隙立马麻利的爬了起来,而顾海却因在人群正中央而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机会,他只能一脸狼狈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狂热的人群从他的身上踏过。

还是个孩子的顾海想到自己非但没拿到幸运红豆,这会儿还糟了这种罪,不由就开始委屈起来,他将脸埋在臂弯间,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苏子起身见顾海亦不见了踪影,于是又复蹲下身向人群中央看去。各色衣摆之间,一个少年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却仍免不了被人踩踏,苏子于是努力逆着人潮向那方向走去。

被人紧紧护住时顾海还有些害怕,他并不敢将已经被踩得有些红肿的手从脑袋上放下来,直到耳边传来苏子的声音。一向轻声细语的他难得的大声朝周围喊着:“别踩了!没看见有人吗!别踩了!”顾海小心翼翼地将手放下,面前护着他的人正是苏子,他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最后只小声说了句谢谢。

江行阙一行人找到他们时人群已经跟着花车向前去了,顾海与苏子被挤得披头散发,一身新衣也被踩成了黑的,他们窘迫的坐在街边,就算听见了师兄师姐们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生怕自己因为不听话而被训斥。

绣着洒金梅的白色裙摆渐渐靠近,最终停在顾海与苏子的面前,他们有些心虚地将头低的更低,而对方却出乎意料地蹲下了身。长长的裙摆在青砖上散开,像是一地梅花忽的落在了二人脚边,江行阙在心里纠结了一番又抬头,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将那枚幸运红豆递到了顾海面前。

少年见一双纤细又好看的手托着颗散发着灵气的红豆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江行阙,对方于是笑眯眯地说到:“送给你吧,新年快乐呀,幸运儿。”江行阙正对着光蹲在顾海的面前,阳光将她头上的梅花簪与步摇映得闪耀出斑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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