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这些微的动容并不重要,他今生命已如此,满手洗不净的血痕,落得如此下场,自然是罪有应得,罪该万死。
柳从之给予白夜的结局并非酷刑拷问,也非当头屠刀,而是审判。
白夜,月国人,擅制毒、用毒,曾潜入宣京于水源中暗中投毒,导致宣京瘟疫,死伤者众。逃离宣京后又在平城投毒,屠戮平城,最后更是妄图谋害圣上,动摇国之根本,罪不可赦,其罪当诛,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此人非但要杀,而且必须得光明正大地杀,斩于闹市,以其鲜血祭我河山祭我子民!
问斩时间定在一月之后,届时许多平城遗孤也会赶到,亲眼见一见仇人的下场。
薛寅得知这桩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莫逆喝酒。
确切的说,是薛寅趴在桌上懒洋洋地吃糕点,莫逆悠悠闲闲地喝酒,算命的消息灵通,故而他在说,薛寅在听。听得这桩消息,薛寅怔了一怔,而后打个呵欠,算命的气定神闲,毫不动容。
两人谈过这话题,又很快将其略过了。薛寅又拿了一块糕点塞嘴里,一面吃,一面含混不清地道:“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说。”算命的潇洒地摇着扇。
“柳从之的病情……”薛寅顿了一顿,“究竟如何?”
莫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
薛寅翻个白眼,也不继续追问,只看着莫逆。
莫逆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叹气:“王爷,你可知你这运数,再碰上柳从之的运数,实在是邪了门了?”
薛寅不明所以,他只知道他碰上柳从之就倒霉,虽然似乎也有好事,但还是倒霉的时候比较多。
莫逆见他一脸不明所以,无奈摇头,最终高深莫测道:“我只告诉你,陛□体好得很,长寿安康之相。”
薛寅皱眉,姓柳的一副病弱苍白就要断气的模样,长寿安康?
“信不信就看王爷你了。”莫逆留下这一句,浑身仙气杳然地跑了——回袁府。
这家伙如今还真成了袁大人座上客,而袁大人财大气粗出手大方,算命的贴上去就不打算下来了,成日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当真是舒心潇洒,教人眼红。
薛寅在原地静了一会儿,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吃掉,喝一口茶,想了一会儿,也爬起来往外走。
他仍住在宫中,即当时柳从之占宣京后让他住的一方院落,这次回京后,柳从之仍把他安排在了这里,他并无意见。
这乍看似乎与以前一样,然而却又大有不同,至少如今,这院落外面并无看守的人,薛寅行走自由,不受拘束。
不能出去的时候总是琢磨着一定要出去,能出去之后玩了一圈却又觉得无趣,最终回屋埋头睡大觉,这小院少了方亭,总缺了人气,薛寅无事可干,等睡到连他这等睡神附体的人都觉无聊了,柳陛下的钩子就直勾勾地伸过来了。
柳陛下邀薛寅前去下棋。
若是以往,薛寅早就头疼地想拒绝的借口了,然而如今闲得发慌,哪怕是和柳从之下棋也是好的……没准下一盘能赢呢?
这么你来我往,薛寅逐渐会每天前去找柳从之下棋,往往十负零胜,然而负得越来越慢,离胜似乎也越来越近,故而乐此不疲,十分起劲。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和缓,再无之前针尖对麦芒,时局平定,宣京安稳,薛寅也在柳陛下柔和的笑容里逐渐放下了防备之意。
柳从之回京后非但平了冯党叛乱,更以雷霆手段将朝廷上下梳理了一个遍。此次叛乱如同一面试妖石,将手下各派系各人对他的忠诚度都试了出来,柳从之以此基,调整了手下朝臣的格局。
原先开国四将中,冯印反叛被擒,傅如海毫无作为忠奸莫辨故而被贬,陆归崔浩然护驾有功大受封赏,文臣中袁承海乱中立功,也受赏赐,其余众臣也提的提贬的贬,这么折腾了一阵,宣京大抵平静。柳朝经此一劫,如今反而根基稳固,宣京渐渐也有太平之意,一场战乱止歇,时局暂平,几乎举国上下都松了口气。
这么一眨眼,冬日最后一丝寒意也真正过去,迎来了万物生发的初春。
薛寅慢吞吞地踏进柳从之的书房,怔了一怔,柳从之也在房内,然而几案上放着的却不是棋盘,而是一把剑。
一把本来悬于壁上的宝剑,剑芒如水,映出一室森寒。
柳从之一手抚剑,面露怀念之色,而后抬眸看薛寅,含笑道:“可愿与我比一场?”
薛寅呵欠也不打了,诧异地睁大眼睛。
柳从之面色仍然苍白,形容也仍带几分削瘦,然而眼神很亮,这些天来他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好,他身上的连白夜也治不好的令许天下名医束手无策的毒伤,似乎就要这么不药而愈了。
这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姓柳的现在还能拔剑打架了?
哦不打架他还真挺想打的,他手痒,但首先柳从之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人当初病成那样子,他可不信是装的。
薛寅面上的狐疑和不解之色实在太过明显,柳从之见状意味深长地一笑,随手握住长剑,柔声道:“你胜过我,我便解你疑惑,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白夜的结局……恩,死刑缓期一个月执行_(:3∠)_
我一直觉得审判是最适合他的结局。白夜其实是个很杯具的角色,一个被人教成坏人,当成工具的孩子,但是有些事做了就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