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对历史不甚了解,是不喜欢纠缠于历史的细节,不是完全不了解历史。相反,他对于历史有着自己的认识。
他不知道宣和是哪个朝代的年号,却知道方腊这样的农民起义不会有好下场。几千年的历史事实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杭州是方腊造反的巅峰,然后他就一路败退,最终退到了大山里,被韩世忠抓住,做了大宋的俘虏。
“好音,你是读过书的姑娘,不同别的女人。”
秦牧的话让方好音芳心窃喜。果然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红线姐也就是占了来的早的便宜。若是自己先遇到秦牧,肯定不会有红线姐什么事了。
她却忘记了自己实际比贾红线更早认识秦牧,只不过当时她一脚把“姐夫”给踢飞了。
秦牧完全想不到方好音脑袋里面转的乱七八糟念头,见她老老实实的靠在自己身上,以为正用心听自己说话,就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告诉我,你爹爹为什么要造反?”
“因为被官府欺负。”
“那跟着他造反的那些人呢?”
“也是被官府欺负。”
“你再想想,他们和你爹爹的理由一样吗?”秦牧不认可方好音的答案。
方腊不是草根百姓,他自家有漆园,起码也是任员外那样的身份。
方好音似乎没有想过秦牧不认可她的话,但是姐夫的话她都要仔细想一想,姐夫不会对她胡说八道的。
想了片刻,方好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犹豫的说道:“那些人活不下去了。没有饭吃。”
“对,”看到方好音如此聪明,秦牧不由得更加喜欢——聪明又漂亮当然更招人爱:“跟着你爹爹造反的人,和你爹爹,是两种人,这一点你一定要分清楚。”
方好音连忙点头。
她现在明白秦牧的意思了。自己的爹爹和手下那群泥腿子,的确不是一种人。
“你爹爹造反,一个人肯定不行,他要拉起一群人。可是什么人会跟着你爹爹造反?比如我就不会,因为我还有饭吃。”
方好音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她多想秦牧能跟着爹爹造反啊!要是秦牧肯点头答应跟着爹爹造反,就是让她做小她都干,甚至秦牧再纳几个女人她也不会反对。
“跟着他造反的人想的肯定不是要当皇帝,当大官,也许以后他们会这么想,可是眼下肯定不会这样想。他们唯一想的就是能吃饱饭,活下去。”
“可是跟着爹爹就能吃饱饭啊。”
“对啊,如果跟着你爹爹造反都吃不饱饭,他们干嘛跟着你爹爹卖命?你爹爹是给了他们饱饭,可是你爹爹不是粮仓,不会变粮食出来,他只能带着这群人去四处抢掠。抢到了才有饭吃。”
“抢掠?”方好音有点不高兴了。在她眼里,爹爹造反是很正义的,就好像武王伐纣一般,是神圣的,是讨伐昏君。难道皇上不是昏君吗?都害的江南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样的皇帝能是好皇帝吗?
可是姐夫怎么用“抢掠”这样的字眼呢,这是不好的字眼。方好音比贾红线有学问多了,连《战国策》里面的故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好词。
“对,就是抢掠。”秦牧不能在这个地方松口。这也是他以后要说的道理基础所在:“虽然粮食在朝廷的粮仓里面,可是这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其实和你爹爹半点关系也没有,他弄到手里不是抢吗?”
“可是按照姐夫你这样说,朝廷不是也抢掠了百姓吗?”方好音敏感的发现了秦牧话里的逻辑性矛盾。
“这里却有根本的不同。”秦牧仔细的和方好音解读其中的区别:“朝廷之所以是朝廷,不是因为有一个皇上,而是因为提供了一套制度,让百姓在这个制度下能正常的活下去。”
他知道方好音不太好理解这些,也不等她回话,继续说道:“比如我们在汴梁,为什么我们可以带着钱在大街上走,而不是走一步遇到一个抢劫的呢?是因为汴梁城里面的人都是圣人吗?显然不是。是因为抢劫是犯法的,要被抓进大牢。”
方好音这段倒是听懂了,可是还没完全联系起来。
“他们为什么怕犯法?法律是写在纸上的字,哪个字能跳出来打人呢?肯定没有吧。他们不是怕文字,而是怕衙役捕快,朝廷有人手来执行这些法律。这就是制度。”
“这就是制度吗?”
“这只是制度的一个小小方面,更大方面来说,比如你我,我们走在这里,为什么那个卖花郎要我钱?我为什么要给钱?为什么我不可以随便抢过来就给你戴在头上再一脚踢飞了他?”
方好音偷偷的笑了。显然是想象中秦牧一脚踢飞了卖花郎,抢来白玫瑰戴在自己头上。
“这就是制度,只是这个制度多年来潜移默化,被我们自觉的遵守了。就像呼吸一般自然。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呼吸,可是你留意过自己正在做这件事吗?”
方好音发现自己果然没注意过这一点。
“制度的维持需要人力,这些人力维护了这个制度。朝廷的存在不是因为那个皇上,而是维护这个制度的人需要那么一个朝廷,有一个权力来收钱收粮食,好让维护这个制度的人能活下去。”
“如果他们没饭吃,制度也就维持不下去了。”方好音听明白了秦牧的这段话。
“对,如果制度维护不下去,别说你爹爹方腊了,就是我为什么要花钱买花,喜欢就抢,反正那个卖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