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翰林轻轻搭了长袍在梁王肩上,梁王惊醒,“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翰林轻声道。
身旁炉火微温,窗外依稀传进滴答的水声,他幽幽道,“今天湘尔来的时候说,外面的雪已经化了,本王记得她没有穿鞋,脚底下全是水……翰林!”
“臣在!”翰林急忙应声,心里微喜。
“摆驾宏坤殿!本王得去看看湘尔,她身子弱,光着脚在雪水里那样走,怕是又要着凉了……”他目光痴痴,说着便要起身。
翰林心里一酸,说道,“殿下……姜夫人她,已经不在宏坤殿了啊。”
梁王焦急道,“不在宏坤殿了?她去了哪里?”
翰林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着急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呀……哎,姜夫人在大牢,是您把她关进大牢的,您怎么忘了啊?”
他似如梦方醒,眼里噙满了泪,微微张了嘴,“是么?是本王关的她?对,是本王,是本王下旨,将她关进大牢。”
“哎……”翰林沉沉道,“殿下若是念念不忘,就趁早放夫人出来吧,夫人这两个月又是落水,又是刀伤,又在中毒的,那身子怎还禁得起牢狱的折腾啊,殿下,臣说句不该说的,夫人进宫后接连受陷害,这次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幽幽的点头,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清楚吗。
可信鸽的事又怎么解释,那画了花样的布帛,他见了不止一次,难道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湘尔是细作么?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定夺,只是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翰林见他依然迟疑,便又道,“夫人来自长安,身份和背景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其实这件事关键还要看殿下怎么看待,殿下说她是,她就是,殿下说不是,那她自然就不是。”
“翰林?”梁王提高了嗓音,“你偏袒湘尔,说话也别失了分寸,你这样说,是要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密通是何等的大罪!”
翰林并不惊慌,早就料到话一出口会是这样的反应了,他微微一叹,“臣跟了殿下这么多年,殿下心里想什么,臣是一清二楚的,想那日安氏揭发夫人密通,水纹转眼变成了仙鹤,别人不知,可臣却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殿下,先王后辞世,这么多年您就真心宠爱过这么一个人,臣是想替您珍惜这份感觉啊。”
梁王脸上的肌肉慢慢变得松弛,垂下眼睑,无力道,“你倒是会看,那她挖掘王后陵墓的事,你怎么看?”
“纯属无稽之谈!”翰林斩钉截铁,“王室修建陵墓,用材用料都万般谨慎,若是凭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赤手空拳就挖了出来,臣还真是担忧,我大汉朝王室之墓,还不轻而易举就被盗墓者给掘了?”
梁王点点头,脸上渐渐坦然,“其实本王也这么想过,她虽然身上,手上,全是泥土,可墓室被砸成那样凌乱不堪,确实不像是一个弱女子所为。”
“殿下英明!”翰林笑着躬了躬身。
梁王复又蹙起眉,“可柳夫人和襄良人那样咄咄逼人,可气的是湘尔竟一句都不肯解释,还逼问本王,她真的是从来不肯为本王考虑一二啊。”
翰林转了转眼珠,道,“殿下想想,夫人才二十的年纪,年轻气盛的,那么多人矛头直指向她,她心里有火啊,再有,夫人没有想到顾全殿下的心意,那是夫人单纯,她若是能多个心眼,还能被人陷害至此么?”
梁王挑一挑眉,直视着他,“你也觉得,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么?”
翰林颔首一笑,“殿下何以的精明,这一点自然会看的比臣明白。”
梁王点点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一口郁闷终于缓缓而出,翰林见状适时说道,“殿下,还是先让夫人回宏坤殿吧,据臣所知,大牢之内,连个床榻都没有,更别说棉被了,这大冷的天……”
“那都是她自找的!”梁王话中带了负气,把脸一扭。
翰林一怔,眼睛在桌上定格,梁王的袖子底下,正压着一张手谕,露出一角在外面,字字惊心。
他忽然跪地,“殿下,可是真要刺死夫人那?这可万万使不得,且不说夫人是冤枉的,梁王殿下对她一片深情,来日死讯传到了汉宫,皇上和太后恐怕要问罪的!”
“本王说了,都是她自找的,死,也是她自己求的……”他的话音微弱,更像被刺死的不是湘尔,而是他一般。
翰林无言以对了,这样的结局任凭谁再求,已经是无力回天,人的生命就像线那头的风筝一般,你若牢牢抓住,它始终在你手里,你若自己剪断了线,凭谁也帮不了你。
末了。
梁王还是把手谕轻轻推了过来,推到翰林面前,翰林不敢直视。
“别人监斩,本王信不过,湘尔平日与你们关系处的好,你去送她,她心里踏实。”
他静静的说着,倒不像再为湘尔着想,倒像是在宽慰他自己一般。
翰林隐忍住一汪苦涩的泪水,颤抖着接过来,“诺……”
梁王指着门口两樽木雕,“本王小的时候,最喜欢刻木雕,这两樽木雕,是本王还是世子的时候,刻好了送给母后的,可母后又转送了回来,说这一鹰一马,应该是王者所有,还好,它们一直都在,只是很久没有打理了吧,上面都落灰了。”
翰林站起身,侧头望去,道,“每日都打理着呢。”
他微微摇摇头,眼光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