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龙城,鲜卑王廷。
空旷的议事大厅中,一道长大的男子身影背对厅门,发辫垂肩,身披熊袍,傲然矗立,虽只孑然一人,却似有万众簇拥,贵不可言。
“上师既已到来,何不现身一见?”熊袍男子转过身来,一双虎目炯然,满面虬髯,不怒自威。
“世人只知鲜卑大王檀石槐智计过人、军略无双,又有几人知其武道修为亦不同凡响。”
一个高冠长须、三十左右的道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在厅内出现,乃是与鲜卑往来多年的神秘人物,“上师”于吉。
“本王这点微末之技,在上师面前不堪一提。”这熊袍男子,正是纵横漠北的一代天骄、鲜卑大王檀石槐,“倒是上师潜踪之术更见炉火纯青,本王若不出言相诈,上师恐怕还不会现身吧?”
檀石槐此话真假难辨,但其中不乏讥讽眼前道人装神弄鬼之意。
于吉城府极深,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深知檀石槐来历,其父明为投鹿侯,实则另有高人,一身家传绝学,实在非同小可。
当年,投鹿侯在匈奴从军三年,回家发现其妻生下一子,不禁大怒。
游牧各族行事与虎狼相近,虽不以贞洁为重,但也不会替他人养育后代,投鹿侯当即就要杀死孩子。
其妻不得已说出孩子生父之名,投鹿侯忌惮之下,不敢杀死孩子,只把孩子送回其妻娘家抚养。
檀石槐生父虽已早逝,但他得其亲传弟子倾力教导,长到十四五岁时,已极高大勇健。
曾有别的部落抢走其外祖家的牛羊,檀石槐只身骑马追上,所向无敌,抢回牛羊,自此在部落中深受众人信任,他为人公正、处事果决,被推为部落首领。
此后十数年间,檀石槐整饬附近的鲜卑部落,在弹汗山下建立王廷,又收伏鲜卑东西各部,兵强马壮,北拒丁零,西击乌孙,南掠汉廷,东退夫余,尽据匈奴故地,成就鲜卑一代天骄之名。
凡此种种,皆有前因。
“就在年前,汉太尉段颎被鸩死于天牢,其西凉旧部人心离乱,各自为政,大王竟不趁此良机大举南下,让本座大惑不解。”于吉几步踏出,已来到檀石槐身旁。他身材高瘦,与檀石槐并肩而立,气势却毫不逊色。
“剑宗尚在,本王又怎能放手而为?!”檀石槐一代天骄,自不屑自欺欺人,坦言心底顾虑,“上师此前所传王越行迹,是否可靠?”
天下虎贲,剑宗王越!
于吉素来自负,却始终没有底气与三大宗师正面相对。
北宫泰重伤失踪,当今天下,唯有慕容轩才有资格与王越一战。
“王越、段颎相交多年,此消息得自段颎亲信家将,绝然不会有假。”于吉双眼微眯,神情间极为自信,“国师既已派弟子夜叉瞳前往西域,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于吉随口说出弹汗山慕容轩师徒之事,显然鲜卑无论甚么风吹草动俱都瞒不过他。檀石槐对此毫不意外,欲图大事者,谁不以收集情报为第一要务,汉廷十三州,又何尝没有他的眼线呢?
“数日前,本王亲上弹汗山,询问国师与王越之战吉凶,国师坦言胜负不过五五之数。”檀石槐望向于吉,虎目绽露猎食凶光,“欲为大事,必庙算先胜,五五之数可远远不够!上师可有良策?”
于吉尽知檀石槐底细,檀石槐对于吉的底细自然也非一无所知。
“上师”于吉来历极其神秘,于汉延熹年间横空出世,令弟子宫祟向桓帝献上《太平经》,不料被有司奏劾所上妖妄不经,遂束之高阁;至汉建宁、熹平年间,又令弟子张角带人在冀州一带传太平道,门下信徒已有百万之众。
于吉师徒一边传教授徒,积蓄人力物力,一边与鲜卑连结,消耗汉廷元气,其所图为何,落在檀石槐这等雄才大略者眼中,自然不言而喻。
大家既然各取所需,也应各尽所能。
“大王麾下八部将,强者甚多,何须询问本座。”于吉深知韬光养晦、待价而沽的道理,自然不会轻言寡诺。
檀石槐既立鲜卑王廷,尽得匈奴故地,所余最大对手,非南方汉廷莫属,他虽不屑儒道之说,却极推崇汉人“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的说法。
鲜卑人生性好战,兵马强盛,“戎”之道不足为虑;他所忧虑者,在“祀”之道,游牧之民,素来只敬天地山川,人心不如汉地凝聚。
机缘巧合之下,檀石槐接触到身毒国佛经真义,大有所悟,不仅多番迎接高僧佛经,更遴选麾下骁勇善战者八人,授予佛家八部护法之名。
计有:“大梵天”槐枞,檀石槐长子;“毒那伽”和连,檀石槐次子;“夜叉瞳”珞伽,慕容轩嫡传弟子;“战修罗”贺兰瀚海,西部大人;“吉祥天”沧月,龟兹国王女;“迦楼罗”慕容长河,东部大人;“僧陀罗”慕容青空,东部小帅;“血摩睺”独孤霸,中部小帅。
“三年前秋冬之战,儿郎们虽大破夏育、田晏、臧旻三路汉军,却在大青山中连陨慕容青空、独孤霸两将。”
檀石槐连嘿数声,语带杀机,“苍天何其眷顾汉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吕布小儿,竟能从国师手下逃得性命,又连杀本王两将,当真可恨!”
“本座听闻国师当年令‘战修罗’贺兰瀚海、‘迦楼罗’慕容长河两将联手围杀吕布。”于吉佯作讶然,“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有两位绝顶强者出手,事过两年有余,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