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
清晨;开阳街,蔡府。
蔡琰端坐后园凉亭之中,望着亭外树叶上的露珠,痴痴地发着呆。当年的豆蔻少女,如今已作妇人打扮。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岁旦,她回到京师,正是奉父蔡邕之命,准备前往河东与卫阀的二公子卫琅成亲,转眼过去五年有余。
说起来,蔡琰既幸运,又不幸。
其父蔡邕为一代文学、书法、音律大家,她继承家学,在上述几个领域亦造诣匪浅,这是幸运的一面。
蔡邕遭受程璜、阳球翁婿的迫害,流放朔方,险死生还,又远迹湖海,避难江东,蔡琰年纪尚幼,随父颠簸多年。
卫琅,字仲道,出生名门,容貌俊秀,文采出众。两人成亲不过数年,夫婿却英年早逝,蔡琰并未生育,于是回归雒阳,竟赶上十常侍之乱。
这些遭遇,显然又极为不幸。
“琰儿,早间天冷,当心着凉!”伴着一道关切的语声,亭外走来一名老者,看上去年近花甲,面色清矍,正是蔡邕。
蔡琰回过神来,眼见父亲一身朝服,不由问道,“父亲这就要出门去么?”
“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董将军要大会文武百官,商议要事。”
蔡邕如今备受董卓重用,隐约知道内情,肃然道,“近日京师或有变故,琰儿好生呆在府中,切记不可外出!”
四月初,天子刘宏驾崩,消息传到江东之时,已是五月中旬。
蔡邕闻听此讯,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回京看上一看。不料刚到雒阳城外,就赶上十常侍之乱,险些死于乱军之下。
自那日与袁绍不欢而散,董卓意识到更立天子之事或遭抵制。
这大半个月来,不断调兵遣将,把雒阳城中所有关键位置,全部换上亲信人马;同时四处招揽名士,以壮声色。
蔡邕以前官职虽然不高,名声却极大。他回京不过数日,就被董卓派人找上门来,要其出任开阳太学祭酒一职,被他称病拒绝。
不料董卓再度派人上门,以“夷灭三族”相威胁,蔡邕被迫出仕。
董卓与之相见,甚为敬重,三日之内,蔡邕职位三迁,历任侍御史、尚书、侍中。一时之间,董卓礼敬贤明之誉,传遍京师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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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增喜观。
观内百官齐聚,观外重兵环卫,顿显气氛肃穆,风雨欲来。
“皇帝黯弱无能,难以供奉宗庙社稷,不堪胜任天下之主。”
董卓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某家欲效仿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为帝,诸位以为如何?”
殷商早期的尹(宰相)伊尹,西汉中期的大将军霍光,俱为当时声势无二的权臣,是“废无道立有道”的代表人物。
此时观外上千重兵集结,董卓左右,又有吕布抗方天戟、华雄持凤嘴刀肃立,大有一言不合即要大开杀戒之势。
自公卿以下,文武百官俱都惶恐,无人敢于出言应对。
董卓见状,更见猖狂,森然冷笑道,“当初霍光朝堂之上定策,田延年按剑侍立在旁,凡有胆敢阻扰大计者,皆按军法从事!”
他此言一出,更是毫不掩饰地以死亡相威胁。
场上百官神色震动,更是噤若寒蝉,一时鸦雀无声。
“昔日太甲为君却不贤明,昌邑王犯下千余条罪过,故有废立之举。”
堂下忽地站出尚书卢植,朗声道,“如今天子年纪尚轻,并无失德之处,岂能与前面二事相提并论?”
“卢子干竟敢如此!”董卓闻言大怒,霍然起身,就待下令动手。
史阿手按腰间承影,悄然靠近卢植,隐有护卫之意。
“将军息怒!”蔡邕见状,急忙出列求情,“卢尚书海内大儒,素有雅望,今若杀之,恐天下震怖,大失人心!”
议郎彭伯出列,附和蔡邕之言。
两人的求情让董卓稍微冷静下来,他确有效法伊尹、霍光之意,以求留名千古,于是强压怒火道,“卢子干阻扰大计,即刻免去尚书一职!”
董卓此番言语,已有僭越之嫌,若非天子旨意,岂可当场罢免尚书?
只是场上文武百官,再无一人胆敢出言质疑。
眼见众人如此,卢植心知再说无益,不复言语,转身离去。
“此事某家已有决议,今日暂且到此为止!”董卓目露狰狞,森然道,“明日崇德殿朝会,诸位断然不可缺席!”
百官一听,如释重负,纷纷散去。
“今日之会,太傅袁隗、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俱都不曾前来。”李儒来到董卓近前,狐疑道,“主公,恐有变故啊!”
董卓神色一凝,颌首道,“方才某家匆匆结束此间议会,正为此故。”
“汝南袁氏,虽不能诛杀,何妨派兵软禁起来?”李儒提议道。
“怕是迟了!”话音未落,观外进来一人,却是董白。
她来到近前,神色肃然道,“袁氏叔侄不曾与会,我带人寻上门去,却只见太傅袁隗、虎贲中郎将袁术,不见司隶校尉袁绍踪迹!”
董卓霍然变色,不及询问,又听董白道,“来此途中,有上东门守城都伯来报,那袁绍将符节悬于门上,自领数百人马往成皋方向去了!”
成皋境内的旋门关,别号虎牢,乃是雒阳东部有名的要塞,此前东郡太守桥瑁率军勤王,正是驻扎在该处。
“奉先!”董卓神色一震,蓦地大喝道,“你速到城外,点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