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南有座道观,匾额上大书玄真观三字,笔力苍劲雄厚,斗檐在烟雾缭绕中时隐时现,有如神仙境地,出入其间的百姓拜过神仙之后,在精神上得到满足,便懂得好好过日子。
道长在西凉军入关之后便逃之夭夭,若大的长安城本来就难得找到这么个清静地方,张鲁派人修饰干净之后本来想奉为自己的主修之地,没想到让张琪瑛讨要了去,除了每日在府中照顾马超一日三餐,空闲时她便呆在玄真观内修道念经。
越是兵荒马乱之际,信仰神佛之人越多,他们宁愿节省油星,也要拿出香火钱,愿的是神仙能够带来更多的福报,福报从通俗上讲,就是渡一切苦难,得富贵健康报。
然而真正的修道者并不在这个范围,他们并不信神仙,而是想将自己修成神仙,炼就水火不动之镇定心,百年不死之真身,同处一室,却是各有所求。
常年坐在道观里,你会听到很多奇闻异事,比如方才瘸步走出去的那个年轻汉子,因为家里穷,去偷邻居家的鸡,结果鸡没偷到,还被人家打断一条腿,告到官府,有钱有势的邻居反被叛了无罪。
“传令下去,让东府衙门彻查此事,让对方赔些钱!”张琪瑛虽未能修得正果,但盟主夫人并非摆设。
“夫人,依昭汉律,偷盗者群欧至死不论罪过,只怕...”待女兼道友小心提议。
“现在是奸贼当道,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法,就说是我说的,叫对方赔万钱!”她说的是王法,不过依道规,只要造成死伤,对方就是大罪,赔医药费是最基本的义务,她这是在按汉中的律法办事,有理可循。
“可怜我那十八岁如花似月的大孙女,竟被不肖子孙强卖至妓院,我没钱赎啊,苍天啊,神仙保佑她在里面少受些罪过吧!”一位老婆婆匍匐于莲花坐下低头便拜,抬头时己是老泪纵横,孙女是她一手带大的,亲爹嗜赌成性,败光家产之后仍不思悔改,连亲女儿都不认。
“老人家,你孙女叫什么名字,在哪家妓院?”张琪瑛可怜老妇大把年纪失去爱孙,不禁想起自己过世的奶奶,于是关切相问。
“他爸没给名,小名叫阿丹,被卖到城北风月酒楼去了,呜啊——”提起孙女的名字,鸣咽之声变成嚎啕大哭,整个身子在颤抖,真是可怜。
老妇没走多远,第二个同修被叫到跟前。
“去,让城北府司把风月酒楼封了,将所有妓女遣散回家!”
几桩案例传出玄真观,百姓们都说观内住着神仙,有求必应,于是前来烧香撒纸的人更多了,简直是络驿不绝。
这日忙活一上午,总算可以休息下来,张琪瑛收拾好经书玉笔准备回家做饭,却见一辆马车款款驶进院内,略看一眼,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木栏囚车里面住着一位着白衣的长发女子。
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等待尊主的到来,这姑娘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烦心事需要神仙的救助呢?
那女子自己从囚车顶部爬出来,回身还朝木栏行礼,嘴里念着:“我曾立下誓言,不嫁之人,终身自囚,今日既然到了神仙境地,自当以道观为牢,可暂免禁足!”
随后微移莲步,起伏于台阶之上,慢慢朝三清道祖脚下莲花处走来。
这名女子眉轻似柳,朱唇如花,高尖鼻梁彼有仙风,初面看来,非人间凡品可比。
她跪于菩萨面前默念许久,张琪瑛也只能跟着静坐,在尊主面前离去突显无礼,说不定对方完事后还要求神问道呢。
“听说这道观之中常驻着神仙,我看就是姑娘你吧?”仪式过后,白衣女子转身望向打坐的张琪瑛。
“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那你还修什么道,这不是诓骗世人么,其心可诛!”白衣女子毫不客气站起来,大步走到女道士身边,俯下身子往近处说话,趁机将对方再详尽打量一番。
“我修的不是道,修的是我自己!”
“修自己?修自己什么?混吃混喝不干活,这种人还企盼着长生不老,可笑!”这女子言语犀利,不像是成心拜神,倒像是特意前来倒乱寻仇的。
张琪瑛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为道者,修身养性,不慎不怒,清者自清,无需旁人质疑。
“修身、修心、修德、修缘,万世万物皆可修也!”
“你本就出身权贵,深入世俗丑恶,还修个甚!”
“正因为如此,我就更应该倍加努力,以求洗清罪孽,纯正心灵!”张琪瑛跟随父亲张鲁修行多年,道阶不是一般的高,仅凭白衣女子估计能难问倒她。
“既然入了神仙界,为何还要留恋凡间情,马超那种凡夫俗子,你也看得上?”在白衣女子眼里,马超不过是一粗鄙莽夫而已,根本配不上眼前这位风姿卓越的儒雅居士。
“当世缘,来生缘,万般缘皆缘,无名道,有名道,道亦有道!”
“见过妹妹之后,真是找到自我也!”白衣女子突然改变态度,语气变得非常柔顺,这是张琪瑛万万没能料到的事情。
看她这身行头和气质,一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像这种大富贵之家竟然没有被西凉骑兵劫掠而亡,想必本身便是西凉之人。
“你是?”冥冥之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不知是好是坏。
“韩遂之女韩茜!”
果真是她,传言此人乃冰冻美人,油盐沸煮不进不食五味之人,又有说她最为讨厌修佛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