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梁谋瞪了他一眼,“这就是天子銮驾,车夫掌‘御’,左卫掌‘刑’,右卫掌‘射’,这些礼仪我大周朝已经沿袭了几百年。”
“这是天子銮驾,你们中何人为首,出来说话!”人喧马嘶中,披濯黑铠的人拔剑指向前方,半透明的剑上仿佛有血色流淌。
“乱世之剑啊!”杨季白叹了口气,忽然高呼,“南营都统阎隋、金吾卫长史梁谋、京都制防司杨季白参见陛下!”
“陛下?”
“是……天子?”
“真是陛下?”
“这……这……”
城门兵中窃窃私语。这些穷苦人家出来的当兵汉平生见的最大的官可能就是阎隋这个都统,阎隋却并未告诉他们今夜为何出动。如今忽然要朝拜天子,他们都有些不信。
“何人敢不拜见天子?”禁军把指天的长戟端平,一步一步逼向那些手足无措的城门兵。
“圣天子陛下躬安,”杨季白向前面的阎隋使了个眼色,“那就是你们的天子,大周朝当今的天子,我们就是为他护驾而来。”
“圣天子陛下躬安!”阎隋大喝。
城门兵们再无犹豫,一个个哆嗦着,山呼着万岁,跪倒在地上,只剩下立马的阎隋、杨季白和梁谋。
“不跪的是什么人?”天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远比预想的淡定。
“臣南门大营都统阎隋,为护驾而来,甲胄在身,无法全礼。”阎隋在马背上抱拳躬身。
“臣金吾卫长史梁谋,为护驾而来,甲胄在身,无法全礼。”梁谋也一样。其实她所穿是软甲,并非无法下跪,可她也是第一次觐见天子,紧张得忘了礼节,杨季白又挺直腰杆坐在她背后,一时间她没有想到要下马。
“草民……杨坚……不擅鞍马,下马比较慢,见到陛下心中紧张……请陛下恕罪。”
“你!”梁谋猛地扭头看着杨季白。
“像我这样四处流浪的人,多几个名字并不稀罕吧?”杨季白把声音压得极低,却满脸义正词严,“我们萍水相逢,梁女士你这么在乎我名字干什么?”
梁谋沉默了,不是没话说他,是对这种厚脸皮实在说不出话来了。谁都明白此刻来勤王是冒了什么样的风险,同是冒风险,说好把脑袋捆在一起,杨季白却堂皇地报了个假名。阎隋狠狠地看了过来,也没法说,天子面前,谁能说自己的同伴张口就撒了谎?
“都是来护驾的?不拘礼节,近前说话。”天子淡淡地说。
梁谋集中精神,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城门兵让开一条道路,杨季白、梁谋和阎隋被带到距离黑装车只有一丈远的地方,站在禁卫长戟之前。
此刻他们都能看清天子了。那是个骨骼清秀的中年人,眼角细密的皱纹说明他已经不年轻了,眉梢却还有一股凌厉的少年气,随着也是佩剑甲胄俱全,却还是个文人,凛凛然立在风中。
“站在那里不要动了。”天子说。
梁谋心里“咯噔”一声,还有一丈远,以阎隋的身手,能越过这一丈远挟持天子么?旁边还有密如林的长戟。
“美人良将,白衣胜雪。有这样的臣子来勤王,好。”天子打量他们三个人,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我不许你们近前么?”
“我们得睹圣颜,心中已经激动莫名,不敢靠近亵渎陛下!”杨季白的反应奇快无比。
“我是担心你们劫我的驾。”天子淡淡地说。
三人同时抬头,连杨季白也没有掩饰住,脸色微变。
“其实也是瞎猜的,看起来被我猜中了。”天子低低地叹了口气,“只因你们不是第一队来劫驾的,”他挥剑指着车前的金吾卫,“这些人在太庙就来劫过驾,想把我抢回宫里去。”
“但我说服了他们,”天子说,“现在我想说服你们。”
三个人面面相觑。
“知道我为什么想杀申公鹿么?”天子淡淡地问。
梁谋和杨季白对视了一眼,要说全天下最想杀申公鹿的,大概就是天子。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今天早晨,我听说申公鹿派人牵走了为我拉车的四匹白马。”天子摇头。
梁谋愕然。
“你们知道了也该笑我这个天子小气,为了四匹白马,做出这样的事来。”天子仰天叹了口气,“可我确实是怒了。申公鹿要那些白马,是为了斗马,两匹雄马,放他们和母马亲近,两者必然相争,撕咬踢打到一方无力反抗,另一方就算赢了。宫里的白马,是先祖北征时坐骑的后代,申公鹿说要和凉州来到的大宛马比比血性。”
天子沉默了片刻,“我的四匹白马都被咬死了。”
雪地上一片寂静。
“先祖的那匹追星驹以前是马中之王。可如今它们咬不过凉州的大宛马了,你们谁知道为什么?”天子扫视众人。
“我听说宫里拉车的马,**粮,住朱漆的马房,每匹马有两个马夫伺候,每年花在一匹马身上的钱比一户中等之家的开支都高。养得温雅肥盛,驯得仪态端庄。但是如果在不合适的时候嘶叫了一声,就得拉出去换掉。”杨季白说,“这样的马就不是马中之王了,拉车的驽马为了争母马也比它们有血性。”
“是,你说得对,你说得和申公鹿说得一模一样。”天子轻声说,“有人对我说,申公鹿指着那些倒在血泊里的白马说,这些马都忘了祖宗了,被煽过了,煽掉了精气神,和它们的主人一样。”
梁谋从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