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前进的巨大撵车里,江晓靠在窗边,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淡然地看着外面那一队队的士兵。
“女娃娃,王允那老匹夫给了你什么好处?”坐在江晓后方闭目养神的董卓猛地睁眼,双目凌厉地看着江晓。
“他答应我,可以把我师父和师姐弄出长安。”江晓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地回道。
她猜对了,董卓确实是看穿了她的身份。不过不要紧,情况还远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她若想走就凭外面那些人还拦不住她。
“原来如此,老夫之前还在好奇,王允今日把他们劫出城是要做什么……”董卓低声说了一句,用好奇的目光从后面打量着江晓,“你应该就是郭嘉吧?”
“你认识我?”江晓有些惊讶地回头。她可不记得自己和董卓见过面。
“算是吧,蔡邕那老小子和老夫提起过几次,说他有一个徒儿天资聪颖,就是性格有些顽劣,不学无术……今日一见倒是让老夫开了开眼,那老小子要是知道他那顽劣的徒儿,竟然为了救他来刺杀老夫,恐怕会瞎了那双眼吧……”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没有接董卓的话题,江晓开口问道,这是她最好奇的一点。
“从你的手上。”董卓将目光移向江晓那双白皙的手,“在你给老夫敬酒的时候,老夫无意中看到了你右手指肚上那层不算厚的手茧,你的右手应该经常用剑吧?”
江晓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在那里确实有着一层白色的薄茧,百密一疏,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剑用得多了,难免就会留下一些痕迹,看来下次她可以考虑戴一副手套了。
董卓有些失望地看着江晓的手,叹了口气道:“女娃娃家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拿来用剑真是可惜了……”
“手本来就是拿来用的,不用才是可惜。”江晓淡淡地回道。
“女娃,老夫很好奇,你什么兵器都没有带,是打算如何刺杀老夫?”董卓询问道。
“杀人不一定要用工具,用工具也不一定非是兵器。”江晓摇了摇头回道。
江晓话语落下,撵车里再次陷入平静,似乎是谈到了什么不好的话题,两人都同时停住了自己口中的话。
“你能听老夫讲个故事吗?”沉默了许久,董卓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苍老,人只有在怀念过去的时候才会如此。
也不等江晓回答,董卓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老夫在凉州长大,年轻的时候还曾是边塞著名的侠客。
那是在哪一天呢,那些羌族部落的首领闻声前来投奔我董卓,当时老夫家里贫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刀就把家里唯一一头拿来耕地的牛杀了用来招待他们,那是老夫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次!
酒足饭饱,那些羌族首领就这么回去了,只留着老夫一个人守着那一口被吃得空空如也的铁锅,牛没了,家里的地又该拿什么去耕?”
董卓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一连好几天,就在老夫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滚滚烟尘正朝老夫的家而来,那烟尘之中有牛、有马、也有羊……差不多有一千多头,被人驱赶着跑向老夫这边。
等他们走近了我才发现,驱赶这些畜牲的就是上次把老夫的耕牛吃光的那些羌族首领!
他们说,老夫家里明明只有一头牛,却能毫不犹豫地把它杀了用来款待他们,这就是豪迈,这就是仗义!他们发誓此生此世都愿意誓死追随老夫!千军万马,不避刀矢!从此,老夫为他们而活!”
董卓笑着,眼角留下了一滴泪,“在那之后,老夫率领着这些羌族勇士在凉州四处平乱,很快就获得了朝廷的赏识,陛下赏了我九千匹绢,全被老夫分给了手下的羌兵。
随后,老夫不断地为朝廷平定叛乱,身上的官职也越升越高,一直到我五十二岁为止,老夫都是为朝廷而活。
直到前几年的黄巾之乱,仅仅因为老夫的一次作战失利,朝廷就把我的官职全部刷到底!你说,这凭什么?
老夫为朝廷征战数十载,流过的血都比汗要多,仅仅因为一次失败,就如此对我?
五十八岁的那年,老夫再次击溃马腾韩遂的叛军,朝廷闻讯不仅没有赏赐,反而想要剥夺老夫的兵权,把我丢到朝廷的菜板上当鱼肉!那是老夫第一次抗命,移师河东,不再接受朝廷召令。”
直到老夫收到何大将军的密信,那封信再次点燃了老夫对朝廷的忠心,收到信后马不停蹄地就赶往洛阳,这或许也是老夫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
董卓靠在身后的车壁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缓缓说道:“来了洛阳老夫才发现,这哪是人待的地方?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一个个都是吃人的怪物!纵使老夫竭尽全力,也无法挽救这个腐烂的朝廷。”
“所以你放弃了?”江晓终于开口。
“是啊,老夫放弃了,活到六十载,为那些追随老夫的人,为朝廷老夫都活过,可还从来没为我自己活过一次呢!六十了,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董卓喘着粗气回道。
“真好。”江晓低头笑了笑,似乎有些自嘲,“能为自己而活,真好。”
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呢……真要说起来,她是不是比董卓还要可怜?
“女娃,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个国贼说这么多。”董卓扭头看着江晓,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和老夫不同,老夫早已是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