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海离开后我便与师父回了昆仑。
昆仑仙山依旧是我们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却少了那个衣衫上绣着半残的芍药花,蛾眉微颦,面带愁容的雾重姐姐。
殿宇繁华依旧,佳人却早已不在。
师父说,雾重姐姐是东海公主,原本就不该留在昆仑山委屈自己做个仙侍,如今她能回了东海,重新得回她公主的身份,于她而言,是幸事。
我晓得师父的意思,我们这些人,谁都不能再以任何理由把雾重姐姐留在昆仑山,这些年来,她承受的辛苦已经够多了,这些年来,她卑躬屈膝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更不该有这样的磨难。
她是公主,是水晶宫高高在上的公主。
无论她心上放着的那个人是谁,无论她交付了多深的真心,一万年的痴守,已经够了。
她该从一段情伤中走出来,重新回到她从前生长的地方,开始她安穆静好的一生。
我不拦她,也不去打搅她,只是会愣愣的坐在栖云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她曾经走过的庭院,想象着她曾经无微不至的照顾,遗憾着不能再见的执着。
往日里活泼热闹的昆仑山,虽然只走了雾重姐姐一个人,却显得格外沉静。
想来从前雾重姐姐在时虽然也不大爱说话,可如今她一走,却突然发现豫章宫里许多从前吵吵闹闹的小仙婢,竟一个个都变得沉默寡言。
还有师父,自回来后,师父的伤又反复了几次,次次看的人心揪成一团,不过有惊无险,有霜华姐姐彻夜守着,也未曾再出事。
夜里,月朦朦胧胧的,我和霜华姐姐守着师父,在逍缳殿前的的玉桥上倚栏而立,彼此闲话着昆仑山几天前还悠闲惬意的日子。
如今雾重姐姐不在昆仑山,霜华姐姐愈发爱给我讲一些她和雾重姐姐初相识时的事。
霜华姐姐说,许多年前,她还供职九重天时,曾在天宫见过随老水君前来赴瑶池盛宴的雾重姐姐。
那时她尊号瀛溪,是东海水晶宫尊贵的公主,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裙,额间缀着珊瑚配饰,手腕上带着会发出玲玲脆响的银铃,恣意洒脱的在瑶池青白色的玉阶上蹦跳,活泼可爱,灿烂的就像东海潮起时的浪花一样。
隔了很久,一切却都变了。再见时,雾重姐姐便是我认识的那样,沉默寡言,眉头紧促,永远都是说不尽的哀伤,理不清的忧愁。
一袭寂寥而又苍凉的白衣,广袖上绣着精致却谢了一半的芍药花,一副快要枯萎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却又束手无措。
霜华姐姐说,若不是与当年一般无二的容颜与音色,她一定不能把当年恣意的少女和后来沉闷的雾重姐姐联系在一起。
我望着稀薄的愁云与清明的皓月,忍不住叹息,想来万年之前的一场牵涉三族,死伤无数的大战,除了牺牲的无数三族将士,染红的若水之滨,烧尽的白尧山林,还有多少无辜之人,终其一生,也难以逃开战争的阴霾。
他们都有至亲至爱牺牲,师母也罢,牧祁也罢,她们一个人离开,从此再不能在四海八荒内寻得,可是那些留下世上的人,他们永远都放不下心之所向,永远都被思念磋磨,永远都背负着无尽的落寞苟活,从此一生,再无半点乐趣可言,漫漫岁月,万年光阴,都只剩难以穷尽的折磨。
而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也不止神族一脉。
当年之战,数万生灵惨死,而残留世间的相思怨念,更是满目厚重。
霜华姐姐难得温柔的揉了揉我的脑袋安慰我,“傻丫头,这些都是从前的事,都是大人们的事,你一个小孩不用管的。”
见识过这般惨烈的事,霜华姐姐却还是拿我当小孩看,不忍心让我琢磨这些。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三千年,若我是一个长在人间的凡妖,这般年岁只怕也算个长者,指不定何时就飞升了。
即便是神界,三千年,也足够我知晓很多事,足够我做一个担当的起自己的大人了。
自打我们从东海回来,师父便日日待在逍缳殿里养伤,只每日清晨才会出来考校我的修为是否有突破,学问是否有进益。
我晓得师父放心不下我,就如同霜华姐姐一般,关心我,在意我,想来也只有对真正放到心上的人,才会这般看护吧?
可我不愿再这样。
我不想再那么软弱,那么无能的蜷缩在师父身后,我该长大了。
有些事,我早就该承担起来了。
这些时日里,我不再如从前那般贪玩,日日读书修习,不曾在功课上让师父多受操劳。
即便是霜华姐姐特意为我搜罗的不少九重天上的小玩意儿和话本子,我也再不去碰。
我总想着,自己平日里再多努力一些,或许就能让师父多安心一些,让他不再这般挂念。
霜华姐姐也说,我从前只是被师父和雾重姐姐宠惯了,如今自己既然肯狠下心来努力,想必一定会有很大进益,用不了多久就能飞升成仙了。
也不知霜华姐姐是在宽慰我,还是真心话,不过以她的脾性,大概不会为了让我心里痛快些就说好听的哄我。
霜华姐姐说,像我们这样生而平凡的人,仗着别人的扶持或许能求得一时自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霜华姐姐说,她年少时便飞升成仙,供职在九重天上,何其逍遥自在。
可她却不肯一直做个给别人端茶送水的仙侍,日日跑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