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乡试会试后放榜之日,不管有没有子弟应试的京城众豪门勋贵之家都会很忙碌,忙着派人去打听今科中举中进士的都有谁,看有没有自家的子弟或是有没有与自家有交情的;再不然,就是打听那些排名比较靠前的新贵们已婚否,若是能将其招为自家的女婿那就最好了,若是不能招为女婿,多少能套上几分交情,趁早下注投资,等到将来新贵们飞黄腾达了好提携自家也不算差……总之就是各种忙碌,民间甚至还因此而衍生出了不少“榜下捉婿”的话本戏文,其时之热闹,有此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君珏中了第七名举人的消息自然很快便为宁平侯府上下知道了,当下心里都禁不住酸溜溜的,暗自羡慕妒忌着君璃的好命:已经有生母留下的大笔嫁妆了,谁知道和离后再嫁竟然也能过得这般好,将夫婿的心拢得死死的不说,本来不学无术的夫婿因不知怎么开了窍,竟凭自己的努力考了个武举人回来,让她也跟着夫荣妻贵,水涨船高。
这也就罢了,明明她都已娘家闹得水火不容,等同于没娘家的人了,又失了太夫人的欢心,还没能生下儿子,本来正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谁知道胞弟又中了举人,名次还这般靠前,可见是有真才实学,来年春闱想也知道会有一个好名次,将来不愁不前程似锦,让她又抖起来了,这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好的命呢?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哪!
除了暗自羡慕妒忌的诸如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之流,还有暗自愤恨不平兼恐慌的,不必说正是容潜了,本来他夺得世子之位的希望就已很渺茫了,谁知道先是容湛那个白眼儿狼中了武举人,如今君氏那个贱人的胞弟又中了举人,名次还如此靠前,甚至其现下的年纪比当初他中举时年纪还要小?
须知他当初虽然中了举,名次却已挂桂榜百名开外,这三年来琐事又多,根本不曾静下心来好生读过书,想也知道来年春闱便是侥幸中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名次,到时候君氏之弟再中个靠前的名次,便是祖母如今已不喜她了,只怕也不会再出言阻止父亲为容湛请封世子,到时候名分既定,他便是使尽千般心计万般手段,只怕也无力回天了,——不行,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与容潜抱有大同小异心理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太夫人。
太夫人倒是没想过要改变宁平侯的心意不立容湛为世子,她只是不希望宁平侯在短时间内立容湛,最少也要再等个三五七年的去了才好,所以一听得君珏中了第七名举人的消息,太夫人当即坐不住了,如今君氏已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若她胞弟再中了进士,选了庶吉士,她岂非越发要抖上天了?
“老祝,老祝——”念头闪过,太夫人一叠声的叫起祝妈妈来。
祝妈妈闻声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太夫人,您要什么?”
太夫人摆手令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方压低了声音问祝妈妈:“我院里的丫鬟哪个人品才貌最出挑?我素日使惯了如燕几个,旁的好些只怕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你是我院里的管事妈妈,你应该最了解这些才是。”
祝妈妈不知道太夫人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思忖了片刻,才道:“要论人品才貌,咱们照妆堂满院子的丫头加起来,都及不上玉叶那丫头一个,便是将阖府的丫头都集中起来,玉叶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只不知太夫人可有印象?”
太夫人想了想,道:“倒是恍惚记得我院子是有这么个人,只一时间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对了,她是几等来着?”
祝妈妈道:“三等。”
太夫人点了点,“也就难怪我没有印象了。”她院里的三等丫鬟少说也有十几个,素日根本没机会近身服侍她,“你即刻去传了她来我瞧瞧。”
祝妈妈仍不明所以,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便领着个穿鸦青色比甲的丫头进来了,想来便是那玉叶了。
太夫人因打量起玉叶来,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生了头鸦羽一般浓厚的黑发,嫩生生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姿,一笑还带着两个梨涡,一开口声音也是糯糯软软的:“奴婢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万福金安!”
若是再悉心打扮加以调教一番,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明艳不可方物呢,也就难怪祝妈妈会说整个照妆堂乃至整个宁平侯府,都难以找出比她更出挑的了。
太夫人十分满意,笑着说道:“你就是玉叶吗?且起来说话,你素日少近我的身,自然不知道我是最随和的一个人,不必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不知道的人瞧了,还当我多苛刻呢!”
祝妈妈忙也在一旁道:“玉叶,太夫人既让你起来,你便起来罢。咱们太夫人最是怜惜弱小的,等你以后服侍太夫人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玉叶闻言,忙自地上爬了起来,只仍缩手缩脚的颇为拘谨,也难怪,她素日被一二等的大丫鬟们打压得连太夫人正房的门边儿都摸不着,只能做一些洒扫的活计,一年里最多只能远远见太夫人几次面罢了,谁知道如今却与太夫人面对面的说话,她心中有多紧张有多害怕,可想而知。
似是看出了玉叶的紧张一般,太夫人脸上的笑越发的和煦,声音也越发的温软,一一问起玉叶:“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老子娘都在哪个行当上?是什么时候来我院里服侍的?”等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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