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太初宫家宴之上,丝竹管弦并着胡琴笙歌于漫空中高奏一曲《胡旋舞》。这时而清泠、时而又哀怨呜哑的曲音倏然一下子曳曳的兜转起来、旋即又漫着空的四散开去,如此千回百转,有如一记礼花高高的向天幕一个猛子的抛上去,旋即便应声散化成漫天的晶耀。
这时节眼见着便是愈发死寂疏朗的冬了!但这堂皇富丽的唐宫之中从来都看不到那季节该有的萧条之感,这里有的只是大镶大滚的盛世繁华,只是那些百无聊眼的看似平淡慵懒、坦缓安详的韶华流光。而这层祥和的外衣之下、不动声色隐隐流淌着的是些什么样的血液,从来都是呼之欲出!
临着水榭的家宴间搭起的双层绽莲形的舞台上,伴随这周围缪缪流转着的一脉脉扶摇曲乐音波,亭亭玉立的娆媚少女自那一道纤细回廊、如带御道间柳腰摇曳、足步生波的款款翩舞着过来。
那是盛装的太平,却又不能说是盛装,因为……
武后侧眸去顾,一眼瞧见这淘巧的小女儿时,唇畔便是一道忍俊不禁的笑意。
鹤翼开阔的甬道间,太平端身而来,自远及近、盈盈涉水。她身着一件发玄渗紫的镶边宽袍,纤腰围了玉罗带,一头乌发挽成了简单的冕髻、戴深黑方巾。而那藕根般白暂细腻的纤纤玉手间却持了一七宝弓箭。就如此一路恍若破云穿雾,英姿飒爽的生生压住了她周身上下流魅出的,那与其母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女儿娇媚,却平添一段逼仄称快的绝世风姿!
在场诸人瞧着他们的公主自远及近一路舞弓挽剑而来,那最初的一时居然没能马上将她认出,却瞧着她那一身的利落精干、绝佳气韵,还恍然以为又是武后的哪位新宠不是?
这个时候武后早已瞧出了太平,唇畔那笑意渐渐变得更为深刻。
而太平已然舞至武后近前,一张明媚的花面微有定神,旋即牵唇一笑,欠身深施一礼、神色口吻皆是极高调的:“母后,太平愿为母后跳一剑舞以滋助兴!”但到底是明媚可喜的女儿家,即便她刻意做出英武之态,这满口的甜糯娇音还是瓦解了她的强持。
高坐金位的武后在这一刻忽然有几分失神,因为这流光一恍,此时此刻,便在正值大好年景的女儿身上,武后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她不经意间有了半晌的停滞,而近前满含期待的太平却曲解了母亲的意思,以为母亲是不喜欢自个如此装束的,于是才又凑起的丝竹班子在太平的示意下铮然停止。
万音俱默间,武后适才回神,眼见女儿微微嘟唇、眉目间隐有委屈,便明白了原是女儿没能解过自己方才的心思。她也没说破,只微笑额首,目光里潋滟出了宠溺的慈祥。
到底母女连心,太平见母亲含笑喟向自己,心里便又一次有了底气。又见母亲对她点头,便亦是笑起来,旋即双袖一举,管弦丝竹再度齐齐的响彻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