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心头残喘着那些不屈的焰火终还是被当空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但那微弱的游丝样的星点希望还是在心底深处扎根的依旧故我。
怀义僵硬的动了一下唇角,勉强笑笑。没关系,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你不喜欢这一出,我还留着一手呢!
算是强持着起来的一点稀薄安慰,念及于此,怀义勉励把燥乱的心神做了定格,旋即将身子微微一侧,三击掌、示意于手下。
那小卒们得了命,忙复次拉动吊杆。
又是一阵坦缓不急、有条不紊的忙碌,不多时,忽见一幅飞墨走笔的精致壁画当空而起!
这壁画足有二百余尺高,雪白的底子上面有如一笔贯连、一挥而就而成图腾!绘得如是一尊神圣光鲜的威仪大佛,乃薛怀义杀牛取血以牛血亲笔所绘。
“陛下。”壁画升空的一瞬,迎着满座才止了惊诧、却又一次被高调的勾起更甚惊诧的众人们晶亮的目光,薛怀义扬了满面的欢喜神色,就着心口一浪被推叠至了高点的那簇心火,他忽而将身出列,大阔阔又行几步过去,抬手正对金椅之上威严落座的武皇双手居于身前、一个规整的作揖,“此乃臣割破膝盖以自身之血所绘!”目光一点那浩浩升空的佛像之画,落言时落身一拜。
他没有撒谎,这幅传神如斯的巨大佛像委实以牛血研磨,其中确实也掺拌了他周身血液。非得要以血入墨成画,是怀着宣泄的态度适才如此么?连薛怀义自己也不能够十分清楚,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当初的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带着怎样动辄不移的坚定任性加之磐石心性来以血做画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割破膝盖以血做画的那么一刻,他其实突然不太想活了……
一个人难免有抑郁难平之时,但生活却是没有那么轻易便做了终结的。生命的可怕不在于一死,死本是解脱、亦是一切倒回最初时刻新生的那个原点,所以死其实是一种天降的恩赐,既然是恩赐便决计不是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有那等福泽能够得到的。
活着若是不得要领不得法门,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和苦痛;而若活着时走错了路会错了意、从而自认为自己太得要领太得法门,那往往就成了造孽起业,其实是全然不顾及身后、看不到真章的莫大愚蠢和如是的悲哀!所关键的只是在于中间那个用以持平的“度”,而这个“度”却是委实难把握的,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无限的无奈。
当生不得高歌、死亦不得解脱的时刻,总得有那么些或痴或傻的极端方式来加以放纵的!薛怀义当时以血为武皇作画,心中大抵便是怀着这样的念头。只是他后来猛然又缓过了神,清楚的知道自己即便放干了全身所有血液、也没那么多用以完成这幅巨画的血,适才想了办法宰杀壮牛以血掺入其中的……
盛着一脸天真的期待、懵懵地仰起了头,怀义的心中还仅存了那最后一点悲哀的企求,这样的企求与这样的卑微无关于武皇的身份,而是最简单干净的在爱情面前谁也不可避免的那样一种卑躬屈膝、毫无办法。
但只过了须臾,那头便复又呆呆的垂下去。怀义只觉这颗头颅沉重的紧,着了沉铅一样……
即便是这留有一手的血液画卷,这样赤诚炙热的一颗至为浓烈的承载着满溢的真诚的心,也丝毫没能起到预想中那样力挽狂澜的效果。武皇只是描了一眼那凌空跃起的血墨佛像,即而便将目光侧转,毫不经心的弹走了面前雕花几上缪缪落下的那一片昆黄枯叶,不动声色、面无波澜。
呵!
终于,即便怀揣着再好的耐性与再至真的忍耐和对爱情的宽恕,薛怀义在这一刻也再也禁不住的、起了真正的哂笑与几欲发狂成疯!
我该好笑的,以我自身血液来绘就出的佛陀,依旧感化不了你那颗在浮光世事的磨洗之下日益变迁、且很自然的渐趋冰封起来的
心。
我算什么东西?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事啊……只是时今呢,你却只为了一个区区的御医便将我彻底打入冷宫?是么!是么……
薛怀义并不敢去记恨武皇,一来因着武皇那个必定不可动辄、亦不可忽视的皇者地位,二来他总在潜意识里那样不忍心的将心头恨意加注在武皇身上。或许这样一段横生出的所谓感情从一开始起就是不对等的,但是爱情的世界又哪里有过真正的平等可以言及呢?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恨那姓沈的太医,自诩生就了一副狐媚的性格便当真做起了魅惑的狐狸、当真以为他自己有狐惑的手段可以留住武皇的心?呵,当真是好不可笑!
可是到了现在,薛怀义他只恨他自己。
呵呵,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怪罪,归根结底只因是我太大看我自己了……太大看我自己了!
今年的上元佳节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寥落而清冷,有什么天真的祈盼与一直以来坚守不变的信仰就此遗落在此刻繁华尽头、笙歌尾处的灯火阑珊,高高的抛起来,这之后又一晌的消散,再最后一晌的归于虚空、彻底连感触都感触不见。
。
正月十六的夜晚,月亮很圆、风很轻、云也极淡,一场大火映亮了神都城大半个天空……
这场突忽而来的大火来的当真没有半点儿事先的征兆,且正是出于那凝聚了整个帝国、一座盛世里权利至高点的太初宫。正是那,明堂的方位!
起先只是天堂起火,俄顷不消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