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被一阵又一阵的哭声掩埋,白幡挂满了整座宫殿,太后薨逝的消息不胫而走,继而合宫哀鸣,处处可闻悲戚之声。
绵柠辍朝三日,后又将治丧一事交由杨惠妃操持,独自入了凤梧宫。
那时的天已黑,冷峭的寒风四下流窜,深不见底的夜空落起了雪霰子,打在脸上既冷又疼。李北替他撑着油纸伞到了宫门口,漆红的殿门因年代久远,些许落下斑驳印记。
儿时,他每每入凤梧宫请安,总觉得那是一处尊贵无比的宫殿,里头住的是后宫之主,万万人之上的中宫皇后。可是,听说凤梧宫富丽的背后,却也是宫中最寒冷,最无情的宫殿。
一生困守其中的,正是那所谓的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扎实的脚步落在空旷的院子里,拾阶而上,耳畔是太监宫女们相继叩拜的声音,如今听着,只觉得身上愈发阴冷,整个人都置身在天寒地冻里,就连心都快冻住了。
寝殿的门缓缓而开,红玉迎着他入内,里头的金丝炭笼里正燃着炭火,前脚仍落在冰雪之中,后脚仿佛就踏进了春日和煦的阳光里。
一冷一暖之间,眼中似蒙了一层水雾,令寝殿内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又或许,这是他经历了失去嫡亲的母后,身心俱创之后,人还未缓过来。
殿内的烛光幽暗,他步子放缓了一些,慢慢靠近孤身独坐的高皇后。
高皇后施了明媚的妆容,穿了一身曾经初入王府的水蓝色胧烟襦裙,梳了一头双子髻,乌黑的头发抹了桂花油,闻着有淡淡的香气,瞧着油光闪亮,宛若二八年华的少女。
“皇后!”绵柠唤了她一声,却如刺在喉,那声音压抑而暗沉,与那笼罩天地的黑夜一般。
高皇后笑着起身,曳地的长裙在她华丽的转身下,气势如虹。如今合宫皆是穿戴素衣孝服,她这身装扮终是刺痛他的心,与哀伤的皇宫格格不入。
“赵绵柠!”高皇后高傲地喊他,甚至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不屑,道:“你可知,我当年入王府,母亲是竭力反对的。母亲说,权力中若掺杂了爱慕,就好比手上的权杖有了裂痕,往后行事就不能果敢无惧了。可我仍是一意孤行要入赵家的门,只因十四岁时,你我于京中长街一遇,我便认定了你是我此生的良配。”
绵柠静静地听着她说,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记忆里,他当年从军营历练回京,正巧遇上宁远侯府的马车经过,那马许是受了什么惊吓,骤然发狂乱奔,直将街边摊子撞得人仰马翻。
绵柠身手矫捷地奔上去,一下控住了发狂的马,才让马车免于撞上城墙。彼时,他不知马车内乘坐的,就是宁远侯的独女——高梦娴。
绵柠眼光沉了沉,冷冷地说道:“早知会发生之后的种种,当日,朕必不会救你。”
高皇后自嘲地笑说:“早知有今日的结局,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救。”
可是,谁又能料到多年后是怎样的结局呢?
或许,时至今日,两个人皆是悔不当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