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萧如瑟不爱她,是因为她是女子。到如今才发现,她只是不爱她锦如玉。
除了她,谁都可以。
想来就天真,若是她跟那些循规蹈矩的贵族娇女一样,拘泥于常情,那又何必求取功名,征战沙场?
她萧秋瑟早已芳心另许,出入成双,她锦如玉却还在这深宫中,日复一日地燃烧着自己的芳菲和年华,为她日夜祈祷,苦苦煎熬。
锦如玉倚在那女子身上,看着萧秋瑟冷淡而厌恶的脸,绝望地笑了起来:“阿瑟,阿瑟……好一个阿瑟……”
她恨极了!她怨极了!
可到头来都是一场回光返照,徒劳无功。
在力气从躯体间剥离的最后一刻,她渐渐合上眼,嘴角残留着一抹血迹,脸上尽是仇恨和绝望。
见她断气,萧秋瑟扬起脸,冷酷无情地说道:“挂在城门口示众三天,再丢进护城河里喂鱼。”
扶着她的女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掉嘴角的血迹,目光看向她鬓间的白花,轻声道:“阿瑟,何苦这般绝情?她好歹为你守了三年的孝。”
萧秋瑟的目光挪到锦如玉的鬓间,乌发如墨,那一朵白花在这墨发间,映着她那失了血色却安静的容颜,竟是如此刺眼。
她沉默不语,俯下身,从锦如玉的鬓发间将那朵白花摘下,紧攥于手心。
萧秋瑟看着她如云的黑发,胸口细微地起伏,许久,再摊开手时,只剩冰冷残破的细碎花瓣。
……
大殿里,金碧辉煌,绸缎似镜。
四面侍立的宫女和宦官们都低着头,白鹤宫灯里,燃着一盏暗黄色的灯火。
锦如玉昏昏沉沉里,听见耳畔有人在说话,声音不轻不重,醇厚,略带沙哑:“既然朕的玉儿喜欢,那这门亲事就成了。玉儿,父皇就遂了你的愿,让这萧家的女将军做你的驸马,可好?”
她像是在梦中浮浮沉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竭力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向高台之上。
四周模模糊糊的黑暗被烛火所驱散,眼眸中所见的一切,在此刻,渐渐清晰起来。
是父皇。
锦如玉愣愣地看着他,因为腹中绞痛还未缓过来,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不敢置信地轻唤道:“父皇?”
自在皇陵中泪别父皇的灵柩,已经过去了快三年。如今重新看见他的音容笑貌,锦如玉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
坐在金座上的承志帝年逾四十,眉眼冷厉,不怒自威。可是在看见锦如玉脸庞那一刻,眼里寒芒尽数化作了祥和。
他柔和道:“可是昨晚又贪玩了?怎的今个白日里还打起盹来?”
锦如玉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她左右环顾,却在看见身侧之人的时候眸光收紧。
是萧秋瑟。
大殿上,除了四面侍立低眉顺眼的宫人,只有她和萧秋瑟。
她站在大殿正中,萧秋瑟就跪在她的旁边,她穿着一身红衣,披散着墨发,脸色苍白,似乎刚受过刑,脊梁挺得笔直,低垂着眉眼,以一种谦卑的模样,浑身都散发着苟且偷生一般隐忍的屈辱感。
她还是一如三年前,清冷疏离的人儿,五官明锐,唇瓣儿极薄,眉宇间带着一股锐气,眼角稍微一挑,便会带出一股令人心头一紧的寒意。
往日里她看见这张脸有多么欢天喜地,此刻就有多么心如死灰。
正是三年前,她让父皇下旨,以萧家满门性命为条件,硬逼着萧秋瑟答应迎娶自己,卸下兵权,成为驸马的那一天。
锦如玉看向台上,生怕这只是死前最后的一场梦。
父王还坐在那里,面目慈祥,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也许是上天垂怜,所以在这殿内的一个小盹儿里,已经让她见到自己执迷不悟的下场。
她的爱和恨,葬送的青春与性命,对面前这个人,其实只是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她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着萧秋瑟,话还未出口,眼泪却冒了出来,只是泪容带笑,轻声问道:“萧秋瑟,你可愿娶我?”
高座上的父皇看见她忽然侧过脸去质问萧秋瑟,不由得摇头笑道:“你这傻孩子,刚刚朕已经问过了。”
那不一样。
她只是不敢。
其实她萧秋瑟根本不想娶她,反而想将她锦如玉碎尸万段。
萧秋瑟刚要说话,锦如玉又声音里带着轻颤,说道:“你直说便是,今日所言,本宫都赐你无罪,萧秋瑟,你可愿娶我?”
父皇看见她的泪容,当即身子前倾,有些心疼而不解地问道:“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说罢,饱含着压力和威胁的目光移向了萧秋瑟。
锦如玉抢先一步,挡住帝王狐疑的目光,只是面对着萧秋瑟,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抬起头来看我——萧秋瑟,你看着我,我问你,如果我说你抗旨无罪,你愿不愿意娶我?”
萧秋瑟抬起眼来看她。
面前锦如玉生得国色天香。自两年前她就是大凌朝公认的第一美人。此刻她泪容微微,肌肤白腻却又泛着粉红,眼角不知道为何多了颗小小的美人痣,看上去楚楚动人,令她不由得心弦一动。
但旋即,她还是挪开了目光,冷淡地说道:“公主心里清楚。”
果然是她萧秋瑟,这样尚且带着礼貌疏离的回答,已经快到她的极限了。
她果然厌恶自己极深。
倘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