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母亲的嫁妆里有一个笔墨铺子,叫习远斋,除了文房四宝还卖一些书籍画册,钱嬷嬷每逢月中前去理账,月末交给秦莞查验。
她就是这次理账时碰见的那个脸上有痣的婆子。
“先前奴婢一直留意着布坊和针线铺子,没想到会在书斋里碰见。要知道奴婢一早就过去,省得白白耽误了这些时日。”钱嬷嬷难掩自责。
“无妨,兴许嬷嬷早些过去就遇不着了也说不定。”秦莞笑笑,问,“可探到了她的身份?”
钱嬷嬷忙道:“打听清楚了。是永安伯府三郎君的奶嬷嬷,这次去咱们铺子就是给魏三郎买笔墨。”
秦莞闻言,手上猛地一颤,白瓷茶盅险些扔到地上。
钱嬷嬷赶忙扶住她,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秦莞摆摆手,心如擂鼓一般跳得厉害。
永安伯府的三郎君……是她的三妹妹秦茉未来的夫婿。
倘若钱嬷嬷见到的那位果真是上一世害她的婆子,是否说明她的死和秦茉有关?
可是,秦茉虽任性了些,心地却不坏,就连院里的小树枯死了都要心疼一番,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狠下心害死她?
毕竟,她们可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秦莞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钱嬷嬷试探性地说:“姑娘,奴婢为了和那婆子攀上交情,假意告诉她后日铺子里会进一批新画本,可折价卖给她——原是想请姑娘亲自去辨认一番,若姑娘身子不适,奴婢就另找机会……”
“不必,就后日。约的什么时辰?我定会准时过去。”秦莞果断道。
她等不了了,她必须尽快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和秦茉有关。
***
接连两天,秦莞觉都没睡好,闭上眼就梦到相国寺,还有那双缀着东陵珠的绣花鞋。
甚至有一次,她竟然梦到自己冲到了幢幡后面,看到了秦茉的脸,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惊醒了。
终于,约定的日子到了。
秦莞没带任何人,独自坐着马车去了习远斋。
这些铺子虽落在秦莞名下,她却从来没关心过,都是交给钱嬷嬷和舅舅派来的管事打理,是以斋中的掌柜并不认识她。
秦莞假装成买画册的客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那婆子过来。
上一世,秦茉和魏三郎结缘正是因为一本画册,如今钱嬷嬷拿打折的画册钩住那婆子,也算是找对了路子。
习远斋的生意不算红火,秦莞在书架后站了两盏茶的工夫只看到三位顾客,都不是她等的人。
终于,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扭着微胖的腰身迈进门槛。
她的身子被书架挡着,从秦莞的角度只能看到玳瑁色的裙摆和深褐色的厚底云头鞋。
尽管如此,秦莞依旧不错眼地盯着,随着婆子渐渐走近,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似的,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
终于,那婆子走到了柜台前,背对着秦莞同掌柜搭话:“听闻今日有折价的画册,我来得晚,可卖光了?”
掌柜事先得了钱嬷嬷的吩咐,笑着招呼:“多着呢,嬷嬷这边请。”
那婆子随着掌柜来到书架旁,秦莞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继而心头陡然一松。
不是。
不是害死她的人。
这人脸上虽然也有痣,却不是长在颧骨上,而是鼻翼偏左的地方。而且,她的长相和害她的那个瘦长脸的婆子也十分不同。
觉察到秦莞一直在看她,婆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小娘子莫非识得我?”
秦莞回过神,随口扯了个谎,“我瞧着您脸上这颗痣生得极好,是以多看了两眼,想着沾沾您的福气,嬷嬷见谅。”
“小娘子真会说话,洗不掉的黑芝麻似的,哪里有什么福气?”她笑呵呵地往脸上碰了碰,又道,“说到福气,我倒是听说嘉仪公主跟前有位司膳大人,一颗黑痣刚好长在左边颧骨,相国寺的高僧都说那痣大有来头!”
秦莞刚刚放松的心又是一紧。
嘉仪公主身边的女官!左颧骨上长着黑痣!
是她要找的人吗?
直到魏家的婆子挑好画册离开了,秦莞依旧愣在原地。
头顶罩过来一片阴影,紧接着脑门一痛,她才回过神儿。
待看清来人,秦莞一愣,“梁将军?你……你何时来的?”
梁桢没回她的话,只微垂着眼看着她额间的红痕,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方才他不过是屈起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怎么就红了?
他拿指肚抚了抚她的额头,道:“怎的这般娇嫩?”
秦莞只觉得一阵刺痛,不满地打开他的手,“听你这意思,还要怪我了?”
梁桢轻笑:“不怪你。”
秦莞撇嘴,“自然怪不着我,怪就怪你手粗。”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梁桢当成了熟识的人,言语间少了几分客气,多了些许熟稔。
梁桢展颜一笑,随手取下架上的画册,叫大海付了钱,不容拒绝地塞进秦莞怀里。
秦莞抱着画册,一脸不解,“这是做什么?”
梁桢道:“送给你的。”
秦莞惊:“平白无故,为何送我画册?”
梁桢挑眉,“你不是想要吗?”
秦莞诧异,“我什么时候说想要了?”
梁桢笑:“盯了那么久,不是想要是什么?”
秦莞:……
我只是在发呆我能说吗?
当然不能,看梁桢这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说出来会被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