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从我们惊愕的四只眼睛中退入一片黑树丛,——在只有两个忠实孩子的海滩上,——在回荡着我们闪亮激情的有音乐的房间里——我将找到你。
当这世界只剩下一位孤独的老人,安详、静美,被‘无尽的奢侈’所包围,——我将来到你的膝下。
愿我能实现你的全部回忆,——我是那束缚你的女孩,——我将使你窒息……”
分别之后,每每想起你时,心里都会浮现出这样的言句。
起初,不知这是谁写的诗。
可是在通往山门的长路之中,我渐渐记起,这是兰波的《断章》里的话语。
塔顶神秘的世界就像那一望无垠的大海,望不到遥远的彼岸。
而我们,就像是行走在漫漫海滩上的两个孤独的孩子。
虽然心底渴望着对方的安慰,却又为了于海的彼方相见而不得不暂时分开。
距离幸福的路途……到底有多远呢?
其实我早就知道答案……
幸福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你若是想得到,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
告别的时候,我一直在等待你开口。
只要你的一句挽留,我就会跟着你走……
我们背对着背、渐行渐远的时候,最后一刻,我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想要折返,小跑着来到你的身边,拉住你的手,希望你能够为我停步。
这份心情……就像性急的小鸟,不等天亮就放声歌唱。
但我不能放歌……
我无法容忍自己为了自身的幸福而成为你通往窄门之路的障碍……
我知道的……
只要我期望你留下来,你便会陪我一起。
哪怕是一同走向灭亡……
可是我想要给你最美好的。
哪怕牺牲我自己的功德,也渴盼着能够把最美好的幸福献给你……
独自前行的时候,脑海里时常幻想出这样一幅画面——我注视着你,心底满溢着难以描摹的爱,双臂伸着,两手搭在你的肩膀,既拉住你,又将你推开……
很矛盾吧……
我喜欢给你写信。
因为在给你写信的时候……会有一种你还在我身边的错觉。
尽管往昔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那些与你一起的时光也慢慢想不起来,但是心里唯剩下对于你的爱……
很奇怪吧……
我明明没有心,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爱?
那天——你离开我独自前往森林的那一日,我第一次有了这种孤独感。
悲伤而鲜美,如同一杯苦酒。
啜饮着难捱的不安……
待到那些空白都被填满,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原来它一直都在我的心间。
是你找回了我的心,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
爱是无法言传的……所以我无法向你说明我如何爱你。
语言和文字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
本想再多写一些……
可是想到太多的思念只会成为你我的负担,就不禁停下笔了。
我会努力走在你的前面。
每经过一层,就在那一层的起点留下一封信给你。
如果觉得寂寞的话……也可以给我写信。
但不要相见……
因为我怕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最后……还是以兰波的《永恒》献上寄语:
“终于找到了!
什么?永恒。
那是沧海,
融入太阳。
我永恒的灵魂,
关注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众生赞誉,
普遍冲动,
你就此飞升!
超脱凡尘……
没有希望,
没有新生,
科学与耐心
难逃苦刑。
没有明天,
炭火如织。
你的热情,
天生使命。
终于找到了!
什么?永恒。
那是沧海
融入太阳……”
愿我们能在荣光的天上相见……
……
那天早晨,小教堂里的人不多,沃蒂埃牧师显然是有意宣讲基督的这句话:“你们尽力从这窄门进来吧。”
阿莉莎隔着几个座位,坐在我前面,只能看见侧脸。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就连笃诚地聆听到的这些话语,也仿佛是通过她传给我的。舅父坐在母亲旁边哭泣。
牧师先将这一节念了一遍:“你们尽力从这窄门进来吧,因为宽门和宽路通向地狱,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窄路,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才找得到。”接着,他分段阐明这个主题,首先谈谈宽路……我神游体外,仿佛在梦中,又看见了舅母的房间,看见她躺在那里,笑嘻嘻的,那个英俊的军官也跟着一起笑……嬉笑、欢乐这个概念本身,也化为伤害和侮辱,仿佛变成罪恶的可恶的炫耀!……
“进去的人很多。”沃蒂埃牧师又说道,接着便描绘起来。于是我看见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欢笑着,闹哄哄地向前走去,拉成长长的队列,而我感到自己既不能也不愿跻身其间,因为与他们同行,我每走一步都会远离阿莉莎。——牧师又回到这一节的开头,于是我又看见应当力求进去的那扇窄门。我在梦幻中,看到的窄门好似一台轧机,我费力才挤进去,只觉创巨痛深,但也在其中预先尝到了天福的滋味。继而,这扇门又变成阿莉莎的房门,为了进去,我极力缩小身形,将身上的私心杂念统统排除掉……“因为窄路通向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