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野依稀记得,自己做过一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
身旁是被皑皑的白雪所笼罩的庞大建筑。
万物银装素裹,仿佛童话之中遥远的雪国。
许多孩子将一个幼小的女孩围在中间,指着一旁雪人上的脚印,“是你干的吧。”
女孩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不喜欢你,不愿意和你一起玩,所以你才做了这种事情吧。”领头一个孩子说。
由于风雪很大的缘故,宋清野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面,听声音似乎是一名男孩。
“不是我。”女孩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淡漠。
“骗子,你撒谎!肯定是你干的。我妈妈说不你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让我不要和你一起玩。”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所以你应该听你妈妈的话。”
那孩子似乎很不甘心,继续补充道:“我妈妈还说你妈妈是一个坏女人,喜欢勾引别人家的男人。”
“教自己的小孩去欺负别人,你妈妈真幼稚。”女孩说。
“你骂我妈妈!”
那孩子一下子涨红了脸,冲上去揪住了女孩的围巾,像是想要将她活活勒死。
但女孩的围巾系得不紧,很快就被他一把拉了下来。
他把围巾用力地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踩,以为这样就可以泄愤。
同时,他又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女孩的反应。
女孩还是笑着,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另外的表情可以摆出来。
她没有捡起地上的围巾,只是静静地看着男孩,以及周边围观的小孩,“你踩了我的围巾,所以我们扯平了。”
“你说什么?”
男孩愣住了,停下了刚才还不住地踩着的双脚。
整条白围巾有大半陷在了厚厚的积雪里,但似乎并没有脏,反而在水珠的浸润下闪耀着明亮的光彩。
“我说我们扯平了。不过我的围巾,我不要了。至于你的妈妈……你看着办。”
女孩依然笑着,那笑容像是一种尖锐的嘲讽,让四下围观的孩子感到双目有些刺痛。
她背着手默默地转身离开,在刚才的争执中被弄乱的头发有几根骄傲地翘了起来。
附近的孩子们一脸呆愣地为她让开一条通路。
而宋清野同样只是作为一名观众,沉默地注视着女孩。
他原本已经有了想要上前帮她的冲动……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明白,这个女孩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当然也包括他。
可是他敏锐地发觉了,在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的时候,女孩脸上胜利的笑容渐渐僵硬了起来,笑得像是一张假脸,彷如被这冰雪冻住了一般。
女孩慢慢走到了底层楼梯后方没有人的漆黑角落里,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嘴角上扬得连食指都按不下来。
这时,她的身形才微微晃动了一阵。
“痛到自己了……”
她的心里回忆起品德课上老师所讲的那个关于周总理的故事:
“在日内瓦会议期间,一个美国记者先是主动和周恩来握手,周总理出于礼节没有拒绝,但没有想到这个记者刚握完手,忽然大声说:‘我怎么跟中国的好战者握手呢?真不该!真不该!’然后拿出手帕不停地擦自己刚和周恩来握过的那只手,然后把手帕塞进裤兜。
这时很多人在围观,看周总理如何处理。
周恩来略略皱了一下眉头,他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拿出手帕,随意地在手上扫了几下,然后——走到拐角处,把这个手帕扔进了痰盂。他说:‘这个手帕再也洗不干净了!’”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那个故事很深奥,听不明白。
可是如今却一下子懂了……
……
梦醒之后,宋清野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那个女孩……
她就是自己的女朋友安然。
那一晚,他们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促膝长谈。
女孩向他诉说了自己的过往。
她本该是一个大富人家的小孩。
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是市政府里的要员,而父亲的父亲则是更大的官。
当时还小的她只是听母亲这样说了,但并不明白比市里的大官还要大的官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可是她知道,那肯定是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和母亲的命运的存在。
在她的母亲已经怀孕八九个月的时候,父亲突然说要和母亲分开,然后抛弃了她们母女,自己去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的女儿。
但是女孩的母亲坚持将她生了下来,并且抚养长大。
到了女孩三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去上幼儿园。
她的母亲虽然很贫穷,沦落到在外婆家寄住,但还是想尽办法凑足了钱,想让她上最好的幼儿园。
但是嫁给她父亲的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就让市里的所有幼儿园将她们拒之门外。
女孩没有办法上幼儿园,所以只好由外婆教她识字,而平时她则在家里看着各种带有拼音的小故事。
等到女孩六岁,可以。
母亲终于找到关系,送她进了市里最好的小学。
夜里装睡的时候,她听到母亲独自躲在狭小的房间里悄悄地哭,她才知道母亲为了她低声下气地偷偷去求了那个抛弃她们的人。
上了小学以后,她拼尽一切努力念书,只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人上人,让母亲可以陪她一起享福,让那个抛弃她们的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