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水寨回澄城,三十里路,罗飞羽一行牵着马,与王二聚集起来的这些青壮汉子一起,硬生生靠双脚,走了回来。
锦衣卫精骑虽然没有骑马快行,至少没有饿着肚子。王二这些人就不一样,黑水寨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余粮,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归心似箭,就饿着肚子,跟着罗飞羽等人往回走。
他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人叫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夜深人静时,才回到澄城。
一入城,各人就各自散去。罗飞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陕西巡抚杨鹤等人,在澄城县衙等着。
“太师,这十二个人,会乖乖来县衙领罪吗?”沈炼有些怀疑地问道。
陕西巡抚杨鹤笑着答道:“镇抚使大人放心,他们会回来的!”
他对王二这些人很有信心。
沈炼笑着答道:“巡抚大人看起来很有信心啊。”
“是的,”杨鹤答道,“王二虽是山野村夫,却是条汉子,重情重义。”
罗飞羽没有吭声。
杨鹤问道:“太师是准备如何处置王二等十二人?”
“你什么意见?”罗飞羽反问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杨鹤答道。他显是早就深思过。
罗飞羽转向沈炼,问道:“你呢?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让他们去边军效力!”沈炼答道。
罗飞羽不置可否,转向杨嗣昌,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杨嗣昌一惊。他没想到罗飞羽会询问他的意见,不由得看向父亲杨鹤。
“你不用看你父亲的眼色,”罗飞羽说道,“我是在问你的意见。”
“是!”杨嗣昌站起身来,低头答道,“王二这些人,杀之可惜,可毕竟他们犯上作乱,不能就此轻轻放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需得在全城百姓面前公开宣布,公开行刑,通告诸县⊥饪恩,当众行刑是严刑峻法,如此赏罚分明,方能让这些悍卒懂得敬畏,知道服从。”
罗飞羽哈哈一笑,扭头看着杨鹤,说道:“虎父无犬子啊!令郎这么一说,就清楚明白多了。”
杨鹤也站起身来,谦逊道:“哪里,太师过奖了!”
“他跟在你身边历练,有些屈才了。”罗飞羽说道,“让他跟我回京师,户部郭尚书正在梳理赋税诸事,正是用人之时,嗣昌去户部做事,也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
“这个……”杨鹤沉吟着,可是眼光瞥见儿子杨嗣昌脸上的兴奋样子,再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师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即点头应道:“是!谨遵太师吩咐!”
正在说话间,县衙外一阵阵喧哗,锦衣卫小旗一路小跑着,禀报道:“报,王二带着十二人,前来县衙领罪。县衙外,百姓聚集不散。”
“好,我们去看看吧。”罗飞羽站起身来,率先往外走去。
县衙外,已经聚集了大批民众,黑压压的一大片。在县衙门口,王二带着那十二人,一字儿排开,跪在地上。
罗飞羽一行从县衙里出来,聚集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很好!”罗飞羽来到王二等人跟前,说道,“你们还算是条汉子,准时来这里领罪,而没有私自逃脱。王二,我问你,你犯的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王二抬起头来,答道:“杀人!”
“杀人该当何罪?”
王二低下头去,双眼中露出浓浓的不舍,停顿了片刻,答道:“偿命。”
“大声点,我没有听清楚!”罗飞羽喝道。
“杀人偿命!”王二抬起头,双眼中带着泪花,大声喊道。
在场民众一片沉寂。
“杀人偿命!”罗飞羽高声说道,“这是当年汉高祖入关中时,与关中父老乡亲约法三章中的第一条,各位父老乡亲,没有忘掉吧。”
人群继续保持着沉默。陕西巡抚杨鹤心里暗赞。这个时候,如果拿《大明律》出来说事,这些人听不懂,也肯定是不服的。
因为王二等人所杀的,乃是澄城知县张斗耀,他在澄城连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时,仍然以强力手段催收赋税,以至于饥民走途无路,才奋起反抗的。
可是拿当年汉高祖入关中时的约法三章来说事,这些民众就无话可说。知县张斗耀不管当官如何不堪,首先也是个人。现在王二把他给杀了,这就是杀人,杀人就要偿命。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如此深入人心,此时反而如此强有力,让这些人无法反驳。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往两边让开,有个妇人扶着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王二扭头一看,立刻重重磕下头去,哭喊一声:“娘!”
老太太白发苍苍,双眼已经混浊,走路颤颤巍巍,虽然听到王二的喊声,她却没有转头去看。扶着她的妇人,双眼已是通红,眼泪直往下掉,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的男童,同样双眼含着泪,紧紧扯着她的衣衫。
三人扶持在一起,走到王二前头,跪了下去。老太太说了一句话,口音甚重,罗飞羽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县丞,县丞会意,立即上前两步,说道:“老妇是说,子不教,父之过,只是王二幼年丧父,只剩下她这个寡母,所以也就是她的罪过。杀人偿命,也该她来偿命,留下王二,还能有点用。”
王二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其他人受此一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