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都护府出兵苗疆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苗疆,顿时人心惶惶,有年轻人拖着一家老小躲进了更深的山里,有些老人仿佛对苗疆即将压顶的祸事充耳不闻,不随众人逃奔,仍是如往常一般坐在自家门槛上抽着水烟,睁着浑浊的老眼望着冬日灰蒙蒙的天,发出同一样的感慨。
苗王无能无德,终于要亲眼见证苗疆被毁的那一天了吗。
若换做上一任苗王在位之时,发生此等压顶之灾,苗民必然人人拿起武器毅然加入王军,抵御大唐军队,可如今,再无人愿意为王都为苗王冲锋陷阵,在王都的人前来抓人前去御敌之前皆逃窜的逃窜的,躲藏的躲藏,还留在村寨中的全是不愿逃离要亲眼见证苗疆被毁的老人。
原本平和安宁的村寨皆变得清冷空荡,没有了妇人少女们的笑语欢声,没有了孩童们的嬉笑追逐,没有了老人们的无奈呵斥,没有了鸡鸣狗吠,唯有寒风夹着残落的枯叶卷过村中空地,偶有老人的咳嗽声在某一幢吊脚楼中响起,更显寒冬的萧条。
灰蒙蒙的苍穹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龙誉站在空荡荡的村寨中,慢慢挪步,雪花落了她满头满肩也不自知,还是走在她身侧的烛渊替她拂掉了头顶肩头的雪花。
“阿哥,苗疆真的会毁吗?”龙誉忽然觉得双脚有如千斤大石,移步艰难,开口更是艰难,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中,声音有些谙哑。
“若是毁了,阿妹你说,我们要去哪儿呢?”烛渊将龙誉肩上的雪花拂到手心里,让冰冷的雪花在自己的掌心里融化成水,口气一如既往的轻淡,仿佛对所见所闻毫无感触一般。
龙誉不说话,只是将双拳握得更紧。
“阿妹还是快些走为好,阿妹若是能在唐军到达幽潭草泽前回到苗疆,我们就可以不必做那无处可归的野人。”烛渊说着抖了抖自己风帽上的积雪,抬头望了望天,“雪似乎越下越大了,真像是上天在落雪泪。”
“阿哥,你算过苗疆的命途的,对不对?”龙誉伸手抓住了烛渊的手臂,眼神坚定地看着烛渊,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衬得她略微麦色的面色有些苍白,“苗疆不会毁的,对不对?”
“阿妹,有时候相信神明,不如相信事在人为。”烛渊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淡笑道,“我不是说了么,只要阿妹能在唐军到达幽潭草泽前回到苗疆,苗疆,还会是苗疆。”
“还有十日。”龙誉拧眉算了算,拉住烛渊的手便往前狂冲,“那我们快去快回!”
两道身影如箭般消失在渐渐变得白茫茫的村寨中,飞过幽潭草泽,飞往中原,飞向益州。
当此之时,眠蛊与雌蛊离不得分不得,只能如影随形。
在即将出幽潭草泽时,龙誉抖开了包袱里的两件中原衣裳,先替烛渊换上之后再自己换上,最后再贴上人皮面具,烛渊也一改同上次一般大摇大摆进入中原的态度,任龙誉替他换衣再帮他贴上人皮面具,虽然事情很是迫在眉睫,可龙誉看到贴了人皮面具的烛渊,还是忍不住抱怨,“阿哥,下次要是还有情况需要易容,能不挑这么丑的面具吗?就算挑丑的,能不挑这么老的吗?”
龙誉一边往自己脸上黏面皮,一边感叹,“阿哥帮我看看我贴好了没有。”
“我们这次不是需要掩人耳目再掩人耳目么,丑点没人注意。”烛渊顶着一张大叔脸把龙誉拉了拉面皮额角的褶子,认真道,“一副大叔大娘样,更没人注意。”
“……”龙誉看着烛渊那张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面皮,有些不忍直视,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脸上这张面皮究竟难看到何种地步,纠正烛渊的想法,“阿哥,其实要是太丑的话,更惹人注目。”
这就是两个极端,太美的别人会注意,太丑的同样会吸引眼球。
“这也挺有道理,看来下次还是选漂亮的面皮,也省得自己折磨自己的眼睛。”烛渊的眼神一瞬都没有在龙誉脸上停留过,其实他倒真有些后悔拿了这么丑的面皮,而且还是最丑的一张,脸颊全是麻子,真的是,惨不忍睹不忍直视折磨眼球。
龙誉眼角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盖了面皮的脸,摸到一手麻子,眼角跳不停,不禁咬牙切齿,“烛、渊。”
“阿妹,还剩不到八天了,再不快些走,我们就赶不回来了。”烛渊还是没有去看龙誉的脸,径自往前走了,这一路,他还是少让自己的眼球受折磨为好。
还不待他的话说完,龙誉已经先他一步往益州的方向飞远了。
剑南道都护府出兵苗疆,临渊城大动,益州也大动,百姓有性情高涨的,盼朝廷此次能一举收服了这片诡异的南疆,也有惶惶不安的,道是天道轮回,朝廷强行出兵苗疆,是要有报应的,必会重蹈二十一年前的覆辙。
包袱里有些碎银铜币,龙誉在临渊城拿银钱换了两匹马,顾不得一路见闻,只快马加鞭地往益州赶,离苗疆愈远,她的心就愈不安,若非有他在身边,只怕她自己也会坠入惶惶不安中。
快马加鞭,一天时日,当马匹累得再也跑不动时,龙誉与烛渊抵达了益州城门,城防因为对苗疆的战事而有所加大,穿甲执枪的士兵偶成三五列在城中穿过,热闹的街市依旧熙攘,人人皆在论中原对苗疆这一战,然人人面上却无一丝忧色,仿佛作一件茶余饭后的闲事来闲谈,他们没人会忧心大唐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