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兹尔很专注。
他一向都是一个专注的人,并且十分地为此而自豪。他总是会对其他人说:“专注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养,”然后还会加上一句:“因此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附加的那句话没有主语,但是每一个亲耳听到过这句话的人都能从黑兹尔那谦虚又高傲的脸上找到主语。
尽管眼前各色的魔法光芒充斥着这一块不大的山崖,人影和藤蔓都在不停地晃动,他依然专注地盯着脚下崖边的那个塌陷出来的深坑,一边小心地吟唱,一边细微地调整这个技能的落点。
其他人能做的不过是与它们僵持,同时勉强地保护自己,而他能做的就不仅如此了。他只需要一个技能,就能把脚下那些狰狞丑陋的藤蔓怪物烧成灰烬。所以,他需要万分的专注去计算自己能付出的法力,和这个技能的有效覆盖范围。
不光如此,他还要体现一个高阶火系圣法师的精确控制力,不仅不能烧到那些粗心大意的自己人,还要完美地避开其他无辜的生命。
如此,才是一个专注而优秀的人。
技能马上就要完成,再有几个音节,愤怒的火焰就能落在那些怪物之中,黑兹尔没有着急,依然是自信且清晰地吐出了最后三个音节。
然而,从他的喉咙中吐出的不是意想之中浑厚的男子声音,却是滑稽的几个“咯咯”声,像是一只被捏住脖子的公鸡正在挣扎。
黑兹尔张着嘴,眼球都要瞪出了眼眶,“咯咯”声伴随着被撕裂的尖锐疼痛从他的喉咙中艰难地漏出。
他不敢低头,只敢梗着脖子用力地向下看,眼瞳贴在下眼皮上,惊恐地盯着那一截依然微微颤抖的细木棍。
细木棍的尾端是两片交叉切入的薄片,每一个薄片都被打磨成了带有弧形边缘的细长三角形。
这是箭羽?我的喉咙上,插着一支箭?
黑兹尔急切地用颤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后颈,在碰到一个尖锐的物体后猛地缩回了手,又摸上了自己的喉咙,但怎么也不敢去碰那露在外面的半截羽箭。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窒息一般的痛苦,他甚至都不敢咽一口口水,他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但是喉咙上被开了一个洞的感觉怎么也不会错,口水会不会从那个洞渗出去,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滑稽?
越是这么想,他嘴里分泌的唾液就越来越多,黑兹尔从未觉得如此狼狈过,但是他依然不敢去碰那一只贯穿了自己喉咙的箭。
“拔出来啊……”他身边有人这么说,黑兹尔去看的时候却只看到几双躲闪的眼睛。
他也知道应该把那支箭拔出来,但是怎么拔?向前拔还是向后拔?这支箭有没有钉穿我的喉骨?若是卡在骨头里要怎么拔?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依然在抵抗那些怪物的同伴,但是每一个人都很专注于眼前的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年年注意到了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此刻也在观察他的反应,看起来这个人不是一个足够狠心果断的人,而且没有光明圣法师及时疗伤的话,就算拔掉了箭,喉咙上那个窟窿也不会这么快就愈合的。那么另一个……
另一个离他不远的火系圣法师在看到黑兹尔的惨状时就不由地停下了吟唱,此时虽然嘴里依然在嘀嘀咕咕地默念着什么,但是他的眼睛却在不停地四处乱扫,警惕地寻找着什么。
年年知道他在找那个放冷箭的人,她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把攻击指向他,她只是打算牵制这两个火系圣法师,让他们暂停魔法吟唱,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就没有必要过多暴露自己的位置。
如今夜色浓重,那边的战局倒是光芒万丈,年年估计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地用一双人类的眼睛找到黑暗中的自己,尽管她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山崖下不远的地方。
三尺水看到年年放了一箭后就凝视着那边的战局,忙问:“怎么做?”
年年没有看他,眯着眼盯着那边的山崖之上,问他:“你能上去不?”
三尺水也看了一眼山崖,预估了一下高度,点头:“可以。”
“我掩护,你上去,不用全杀光,让他们再忙碌一点。”年年果断地做了决定。
三尺水也没有问她打算怎么掩护,更没有问他若是上去了被弄死了要怎么办,轻轻一点头,持剑在手,压低身形,疾步靠近着正在激烈交战的山崖。
三尺水小心地闪避着向着山崖上扭曲抽打的无数藤蔓,靠近了才能发现这些藤蔓的狰狞可怖,它们像是不断扭动的巨蟒,藤蔓上密布的倒刺像是剧毒的利齿。这些藤蔓从地面上那二十几个人形的植物中伸出,有的正沿着崖壁向上攀爬,有的则是高高地扬起,然后重重地砸向那个山崖上的缺口。
唉,一点也不灵活啊,三尺水还有心情点评了一下这些花妖的攻击方式,这么一大堆挤在这里,又毫无章法地乱打乱挥,怪不得会被那些居高临下丢着魔法的人压制住。
他再次避过一根大腿粗细的深绿色藤条,轻盈跳起的身子落在了一块没有被植物覆盖的土地上,难得这个紧贴崖壁的地方还能有一块落脚地,他赞了一声好运气。向上抬头略微观察了一下后,半蹲运气蓄力,再猛地一提身子,两脚连续地在空气中踏了两步,笔直地从两条挥舞的藤蔓中的缝隙穿过,直奔崖顶。
崖壁上的人也不是瞎子,自然早就看到了这个怪物群中的异类,或者说同类。
早有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