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路上,坐在萧容悦的马车上,吕氏的手一直紧紧攥着萧容悦,她此时心乱如麻,这些年来早已是死水一般的生活,这一刻彻底被打乱了。
“殿下去许州的时候,那孩子还只有四岁,我只见过他两回……”或许是心里绷得太紧了,吕氏忍不住与萧容悦说起话来,“一回是他生的时候,在蓬莱殿里,他那么小却让殿下那样欢喜,还有一回便是最后离开大明宫的时候,那时候裴氏已经……”
萧容悦看着她回忆的样子,带着点笑容,却满满是苦涩,不禁轻轻一叹,轻声道:“一会该怎么安置?皇长孙受了伤,只怕处境也不安全,而许州来的人怕是不便再进长安,王妃打算怎么办?”
吕氏愣愣地抬起头:“我,我不知道……”
她多年清修不理世事,便是当年在大明宫中也不过是幽居温室殿,并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事,身边也只有几个婢女婆子,连王府侍卫都没有几个,如何能够处理眼下的麻烦。
萧容悦蹙眉,眼下的情形还真是棘手。
皇长孙在从许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次劫杀,都是身手利落手段狠毒的死士,在一众暗卫的拼死保护之下才逃脱险境,然而皇长孙还是受了伤,肩膀上中了一箭,到了长安城外,这群人不敢冒险让皇长孙进城,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死的无声无息,只能先将人瞧瞧安置在柳曲一处庄子上,使了几个人先进城见吕氏。
她沉吟一会,唤了三七过来:“你带着人赶回府里去,让郑妈妈请了郎中在府里等着,教刘安带着那些部曲和几辆马车悄悄从延兴门出城去,在通化门外的官道上等着,那几辆马车上都别空着,装上些杂物。”
她神色凝重,三七也知道必然不是小事,低声答应着快些提了裙摆下了马车,带着几个婆子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看吕氏还愣着,萧容悦向山茶招招手:“你把平日备在马车上的衣裙拿来,给王妃换了衣袍绾个髻,这样太过打眼了。”
吕氏这些年清修都是一身道袍,头上也是束着道髻,半点钗环首饰都没有,若是守城的兵士得了吩咐,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吕氏很是不安:“难道还有人敢在长安城外动手?”
萧容悦淡淡道:“到了长安,他们已经不必用那些冒险的手段了,只要让守城的千牛卫将人拿下,便可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她没记错的话,千牛卫中郎将徐世昆是太子一手扶持的,而太子怕是最不愿见到与颍川王相关的人,不知道那两次劫杀可都是东宫的安排。
吕氏白了脸,让山茶替自己换了衣袍,把发髻绾成锥髻,萧容悦又拔下自己头上的一对白玉花钗给她簪上,这才松了口气坐定。
吕氏的手冰凉,脸色也白得吓人,一颗心随着马车前行越发跳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那些藏在暗处等着对皇长孙下手的人,还是在害怕那个孩子,他是裴氏与殿下的孩子,与她并没有关系,可是却会给她带来无法预测的未来。
她转头,看着萧容悦,却发现这个明明只是商贾出身的年轻娘子,此刻神色平静从容,稳稳当当坐在那里,没有半点担忧害怕,仿佛面对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这让她那颗悬在胸口的心慢慢也放了下来,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悦娘,今日真的是连累你了,原本不该把你卷进来的。”她本想自己带着婢女跟随这群人过去,但萧容悦却拦住了她,让她坐了自己的马车一起过去,玄机女冠也让她带上萧容悦,遇到事能有个商量。
萧容悦露出点笑容来,宽慰她:“不打紧,一会就能平平安安回来了。”
吕氏轻叹口气,不好意思地也笑了:“多亏有你,不然我这会子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城很是容易,守城的千牛卫并不在意出城的人,却是在细细盘查着进城的车马和行人,连拖着货物的马车都不放过,看得吕氏身子绷得紧紧的,低声道:“这可怎么好,一会要怎么进城呀!”
她们的马车肯定会被盘查,而皇长孙那样大的一个活人也无处可藏,只怕真的是连长安城都没有进去,便已经悄无声息被拿下了。
萧容悦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先去接了皇长孙再想法子。”
柳曲的庄子不大,几十亩桑田里有几间矮矮的农舍,那几个暗卫大步进去推开门,问守在这里的同伴:“皇孙殿下呢?”
同伴拧着眉头看了看里间:“还发着热,刚吃了些药汤躺下。”
身为暗卫,他们会一点医术,在庄子里弄了些草药煎了药汤给皇长孙服下,然而却并没有用,箭伤加上奔波多日,皇长孙起了高热,伤口也迁延不愈,若再不想法子医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吕氏扶着香桃的手下了马车,却是停在那间农舍前迟迟不曾进去,萧容悦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复杂,低低叹了口气,自己带着山茶走了进去。
榻上躺着的皇长孙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瘦小,此时小脸上一片潮红,双眼紧闭地昏睡着,萧容悦看了看他,问一旁守着的人:“已经昏睡多久了?”
那人低沉地回答:“一整日了,不曾醒过来。”
这样病下去不成,得赶紧进城看郎中。
萧容悦大步出去,与吕氏道:“怕是不能耽搁了,病得不轻。”
吕氏哦哦答应着,却是茫然地道:“那该怎么进城,坐马车吗?可城门兵士都在严查,只怕是